走·运丨浙东运河游记①：从杭州西兴往绍兴去，在纤道图景里看世相变迁

编者按：

明年，将迎来大运河申遗成功十周年。作为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浙东运河的历史文化内涵积淀深厚，意义深远。

一条浙东运河，一笔浓墨岁月。

起源春秋时期山阴故水道的浙东运河，西起杭州西兴，向东经绍兴至宁波入海，2500多年来，千帆过尽，汇聚成一条流动的文化线和经济带。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到位于绍兴的浙东运河文化园考察时强调，大运河文化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在保护、传承、利用上下功夫，让古老大运河焕发时代新风貌。

潮新闻策划《走·运——潮新闻浙东运河游记》融媒体报道，从西兴古镇出发，重走浙东古运河线路，抵达宁波镇海甬江入海口后，再搭乘货船走杭甬运河，经绍兴港回抵杭州。通过一路所闻所见，借以运河两岸人家生活图景，生动展现浙东运河的历史变迁与沿途的大美风光。

西兴古镇航拍。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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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古运河，千里泛清波。

这条古运河的大名，早已享誉世界。我们纵游其中，不经意间路过时总会被两岸美景吸引，但没有机会游览全貌，一直是件憾事。

9月20日下午，习近平总书记乘车来到位于浙江省绍兴市的浙东运河文化园考察。让这条西起杭州、流经绍兴、东至宁波的运河，再一次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借着这一契机，我们从杭州西兴出发，先开车沿着古运河一直行驶到宁波三江口，再乘船而上顺着新杭甬运河回到杭州。看一看古新两条运河的交相辉映，赏一赏运河沿线的美丽景色，听一听两岸人家的故事，谱一曲新时代的“运河游记”。

西兴，浙东运河的起点。潮新闻记者 朱高祥 摄

过塘行码头，专属于西兴的运河往事

12月11日，出发当天，杭州下起了小雨，一夜大降温，寒意扑面而来，街道上枯黄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我们就此踏上了“东游旅程”。

浙东运河的起点——西兴古镇，是我们的第一站。

西兴，古称固陵、西陵，现位于杭州市滨江区东部。西兴连接了两条运河——它既是全长239公里浙东古运河的起点，也是京杭大运河的终点。

承上启下的重要地理位置，让西兴成为运河水运必经的重要中转站，也曾万商云集，热闹熙攘。如今，这里还保存了传统运河街市的格局风貌，以及码头、过塘行、永兴闸、大城隍庙、铁陵关等遗址。

走在西兴老街上，古色古香的白墙黑瓦仍保留着彼时风貌，时光在这里静静流淌，一切都显得悠闲自在——运河自西向东流去，北岸的清末古建筑与运河相隔着一条宽阔马路，曾是闻名遐迩的过塘行码头；而南岸的建筑则如出水芙蓉般依水而建，曾经多是售卖豆腐、酱油、米面的小店。虽然现在这里已经不再通航，但我们仿佛还能听到古老的吆喝声在耳边回荡。

两岸，居住着很多老伯伯老奶奶们。一位附近的居民知道我们来意后，把我们领到一户门前，发黑的木质门板颇有历史韵味，门口的历史建筑标识牌写着“俞任元过塘行”。

正在择菜的俞岳军。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一位爷爷正在门前的空地上择菜，他叫俞岳军，从小就生活在运河边上，今年已经80岁了，身体依然硬朗，“俞任元过塘行”就是他家祖祖辈辈的店铺招牌。所谓“过塘行”，即为专替过往客商转运货物的“转运行”，南北客商、东西货物都须集此中转，有点类似于今天的物流中心。

俞老爷子说，自己家的门口就是浙东运河的西兴码头，曾经一度非常热闹。他小时候家里曾雇佣了好多个伙计，门前院内堆满了各种货物。他的祖辈最初多是运山货，萧山、诸暨的茶叶，山核桃，黄纸搭上小船走浙东运河运到西兴的过塘行，在这里中转后再换大船运往北方。等到俞岳军父亲这一辈，主要运送的货物变成了食盐。

俞岳军给记者讲述西兴的故事。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据《杭州市西兴镇志》记载，晚清民国，“在铁路、公路未修建时，西兴是一个中转码头，有过塘行72爿（量词，音同“盘”）半，茶店32家，旅馆、饭店几乎比比皆是……”因为孙家汇“黄鳝行”经营的是鳝鱼等季节性物品，不是全年经营，被人们称作半爿“过塘行”。加上这半爿，就成为了闻名遐迩的西兴72爿半过塘行。

作为俞任元的第九代后人，俞岳军说，占地近1亩的“俞任元过塘行”就是当年祖宗的家业，一直到俞岳军的父辈，还经营着过塘行的生意。

过去，西兴是繁华富庶之地，如今的西兴老街区域已不算大，全长约1000米。但可贵的是，它几乎看不到人工发掘的痕迹。老街的房屋、地面的石板路以及民房前被掩埋只露部分遗址的古闸等都没有刻意去复原，古色古香，颇有历史的味道。

古纤道上，用脚步丈量的运河岁月

当天下午，顺着运河，我们离开西兴，往绍兴方向前进，运河时宽时窄，两岸的古建筑保留的程度不一，但运河的水从来没有断过。驾车半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位于杭州和上虞之间的钱清村。

从像“俞任元过塘行”这类过塘行里转运出来的木材、煤炭等，曾经顺流而下划向东南，途经村民陈荣生所在的钱清村，为这里提供热电厂需要的煤和装修建材。

刘宠纪念馆一景。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午后的村庄飘着细雨，运河静静地流淌着，穿村而过。从钱清村党群服务中心沿河前行，两只小黄狗在一座造型古朴的纪念馆前午憩，长明的灯火前，戴着官帽的人物塑像神情庄严。

一位村里的老奶奶看见我们在此驻足，热心地介绍道：“这是纪念我们钱清一钱太守的，我们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你看那，还是当时乾隆下江南给他题的诗呢。”她指了指纪念馆对面的石碑。

钱清村俯瞰图。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万古流淌的河水曾见证了“一钱太守”刘宠离开会稽前将百姓馈赠的铜钱掷入河中的清廉刚正，也见证着清水亭前的马埠桥变为车流不息的平桥，钱清村成为了浙东古运河、104国道和萧甬铁路的交汇处。

一艘闲置的木船停泊在河埠头。陈荣生指着船尾的孔洞，拍了拍自己的前胸，“以前，我们都是在这垫个木板，绳子从船上拉出来，我们往前拉。”他往前一迈步，身体微微向前倾，做出拉纤的动作。一旁围观的几位老人也七嘴八舌地回忆起年轻时拉纤的场景，跃跃欲试地做出拉纤的动作。

木船可以装三四吨肥料，水泥船可以装五六吨。那时，十七八岁的陈荣生还是钱清村第三生产队的年轻小伙。当时农民需要的化肥和有机肥，由管委所统一分配到各个乡镇，再由乡镇分配给生产大队，把肥料从城里运到村里，成了陆路交通不发达年代的难题。“三个小伙子拉一艘船，一个人摇橹两个人拉纤，沿线一路拉，拉二十几里地，单程要五个小时左右。”陈荣生说道。

古纤道局部。潮新闻记者 朱高祥 摄

拉纤是绍兴农村老人们集体记忆的一部分，在陆路交通尚不发达，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里，他们一步一个脚印的跋涉写在了江墅村旁的古纤道上。而这座始建于唐元和年间的纤道桥也记录下了古人沿着运河行舟背纤的艰辛劳动。

“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古人曾在纤道边留下这样的诗句。如今，一块块不规则石板铺就的纤道横亘在宽阔的河面上，仿佛一条飘带向天际蜿蜒。然而它绝不像飘带那般轻盈悬浮，条石叠砌而成的桥墩稳稳地支撑着这座纤道桥，其上凹凸不平的桥面已经被草鞋磨得平滑而有光泽。

施炎红站在古纤道上。潮新闻记者 阮西内 摄

石墩纤道桥将原本曲折的河岸“拉直”，便于纤夫拉纤。夏天碰上骤雨，也能够紧急停船，成为一道遮风避雨的屏障。“以前两岸都是农田，上面也没有行车的桥，船越来越少了，但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江墅村村民施炎红指着两岸的厂房和交错纵横的公路，语气感慨。

我们走在一米多宽的石板上，脚下每段桥面皆由三块青石铺成，给人厚重的历史感。步履其上，似能听到浪花拍石的回音和响亮的拉纤号子——从曾经满是纤夫滴落汗水的纤道，到如今成为回顾历史、沿河赏景的青石游径，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