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冬至日，围炉赏昆曲，赴一场致敬先贤的雅集

2023年的冬至，一曲《踏沙行》，将大家带进一场致敬先贤，围炉品茗赏昆曲的雅集。12月22日，“瓶山雅集”长三角昆曲曲友会暨嘉兴曲家许鸿宾先生诞辰140周年纪念活动在嘉兴市文艺之家举行。

高家洋房听旧曲，围炉品茗赏昆腔。

102年前，南门富户高氏，高叔荃、高季芗与其侄高警时、高时杰，都喜好拍曲，成立了“南薰曲社”。他们聘请姑苏“全福班”演员进行昆曲串演，因资金丰富，行头全备，在嘉兴，一时风头无二。两年后的秋天，嘉兴举行“赈济水灾游艺会”。当时，高氏兴极一时，高时杰的《问探》、高警时的《楼会》、高季芗的《天门产子》、高叔荃和查天畏的《扫花》都在这次游艺会中演出。

“南薰曲社”在高家洋房的旧时光里风流云散。

今天，江南的冬至日，高家洋房的亭台楼阁间，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周秦，浙江省传统文化促进会会长薛年勤，上海戏剧学院俞妙兰，浙江传媒学院教授刘志宏等昆曲研究学者、昆曲剧作家，浙江昆剧团“盛”字辈的老师们、江苏吴江清音社、上海云间粟社、杭州大华昆曲社、安徽大学秋风徐来昆曲研习社等长三角地区曲友，共赴一场昆曲雅集。

一袭水袖点染，一曲嗔喜怨怒，讲述着嘉兴与昆曲结缘的六百余年。

众所周知，嘉兴与昆曲的缘起海盐腔。形成于海盐而得名的海盐腔，是明代南戏四大声腔之首。元明之间昆山地方流行的戏曲腔调叫“昆腔”即“昆山腔”，或称“昆曲”，在嘉靖时，戏曲音乐家魏良辅等吸收“海盐腔”与“弋阳腔”而有了更丰富的腔调。

在嘉兴这方昆曲的厚土中，昆曲一直弦音不绝。吴藕汀在《昆曲在嘉兴》一文中记述了明万历三十年（1602）重阳节，烟雨楼的一场昆曲盛会。当时，烟雨楼修葺一新，戏剧家屠隆的《彩毫记》传奇开演，时任嘉兴知府车大任赴宴观看，轰动四方。吴藕汀称，“这是烟雨楼自建楼以来第一次最大规模的戏曲活动，在当时可算得上是戏剧界的一次盛会……为此后清代至民国时期的‘南湖昆曲’的兴起，开了先声。”

清代嘉道年间，每至中秋佳节，嘉兴的习昆腔的“拍曲”爱好者在烟雨楼雅集，嘉庆《嘉兴县志》记载，“中秋船集南湖，丝竹歌唱之声彻夜”。

渐渐地，民间曲社出现在嘉兴。

由“曲局”而至“曲社”，吴藕汀认为首创的是清光绪末年北门的“养闲曲社”。此时，烟雨楼在战火中毁损，短笛一支，唱一二支主曲的“清唱”时代，成为历史，昆曲曲会也改成改在荷花生日和七夕，停在大石埠下的曲船，金樽檀板“日以继夜”。

许鸿宾担任笛师的“怡情曲社”成立于清宣统元年（1909）。相比其他曲社，规模日益完善，持续三十年。1919，烟雨楼重建，“南湖曲会”再次唱响，四方曲友汇聚，主事的就是“怡情曲社”。

在这段时间，最大的一次曲会是在1936年丙子七夕，“怡情曲社” 和上海“啸社”在烟雨楼连唱一昼夜，唱了四十二折，“数十年无此豪举”。此后，战火弥漫嘉兴，南湖之上也无曲兴，“怡情曲社”也消散了。

不过，仍然有不少人向许鸿宾学曲。抗战胜利后，“怡情曲社”复社，笛师仍然是许鸿宾。

在现场，许鸿宾孙女、原浙昆“盛”字辈演员许紫钰回想幼时，“总听爷爷说他年轻时的故事，那时昆曲在嘉兴还很流行，昆曲社团曲艺活动都很多，比如南湖曲会，可以称得上是嘉兴昆曲界的一大盛事。”

在这个冬日，在这个嘉兴昆曲旧地，回想嘉兴与昆曲的数百年往事，思怀昆曲乡贤，纪念嘉兴籍昆曲名家、江南笛王许鸿宾140周年诞辰。

“炳炳曲师”许鸿宾无疑是曲唱蔚然的嘉兴，众多曲家中的佼佼者。他出身世代相传的嘉兴昆曲奏班“金声奏”（锦笙奏），是第四代掌班，自幼师从父亲许少岩习曲。

说起许鸿宾，人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独守海盐旧腔余韵，“兴工”绝技引人称颂，撑起嘉兴昆曲艺术的“半壁江山”。

吴藕汀曾说，“嘉兴拍曲所用工调比较古老，着重在一字一句、字字着力、句句咬正的唱法。”这就是嘉兴昆曲世称的“兴工”，与苏州昆曲的“苏工”虽同样脱胎于“海盐腔”，但“苏工”重于做，字句之间，轻轻跃过。但随着昆曲重于演而轻于唱，特别是1921年以后，嘉兴不免受到影响，改唱“苏工”，以致“兴工”逐渐消失。

许鸿宾一直致力于“兴工”的研究，但迫于演出市场的需求，在中年以后，他也不得不改用“苏工”。但他始终不忘“兴工”，不仅在很多剧目中坚持“兴工”唱法，他还曾经亲自抄订“兴工”折子戏手摺，大半为不传之本。可惜，于动乱中被付之一炬。

许鸿宾还在现代中国昆曲史上留下诸多印痕，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

1956年，浙江国风昆苏剧团进京演出昆剧《十五贯》，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盛赞，周恩来更誉之为“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许鸿宾是昆剧《十五贯》的音乐指导，这部剧的改编整理小组是另一位嘉兴老乡黄源领衔的。

许鸿宾因此成为新中国第一批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也是嘉兴第一位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今天的雅集现场，许紫钰向嘉兴市档案馆捐赠了许鸿宾曾经的会员证等珍贵历史资料。

1958年，在浙江省委、省政府的关怀下，当时省文化局领导亲自挂帅，先后两次到嘉兴、嘉善、平湖等地，经过挑选，六十名平均年龄十三岁左右的学生，组成浙江省戏曲学校首届昆曲班。这是浙江昆曲史上第一代正式接受七年制规范艺术教育的昆曲传人，称为“盛”字辈，许鸿宾是“盛”字辈的拍曲老师。

今天，以许紫钰为代表的“盛”字辈的几位老师特地从杭州赶来，与长三角众多曲社同好以曲会友。

苏州市吴江清音社一曲《玉簪记 琴挑》【朝元歌】，上海“云间粟社”回以《紫钗记·折柳》【寄生草】，杭州大华昆曲社再和《长生殿·定情》【古轮台】，安徽大学秋风徐来昆曲研习社则以《玉簪记·琴挑》【懒画眉】应答……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东道主嘉兴，嘉兴玉茗曲社、桐乡桐音曲社、乌镇适园曲社、海盐胭脂湖曲社、嘉善昆曲研习社等各大曲社粉墨登场。

“盛”字辈许紫钰现场演唱了《蝶恋花•答李淑一》，嘉兴玉茗曲社演唱《忆秦娥•娄山关》，这是毛泽东诗词的昆曲表达。今天，雅集现场发布了毛泽东诗词昆唱专辑。

1962年，嘉兴市政协邀请许鸿宾和嘉兴另一位著名曲家庄一拂，将当时刚刚发表的毛泽东十四首词谱成昆曲。他们采用失传已久的昆曲古调，结合嘉兴昆曲“兴工”的特色，将毛泽东十四首词全部谱成传统工尺谱，为嘉兴留下非常珍贵的昆曲艺术资料。

2021年，嘉兴玉茗曲社组织开始着手录制毛泽东主席词十四首昆曲演唱专辑，入选当年的嘉兴市文化精品工程重点扶持项目。历时两年，如今，终于完成全部录音。

今年嘉兴昆曲界举办了许多纪念许鸿宾的活动，正如玉茗曲社社长蒋国强所说，“我们录制许鸿宾、庄一拂试谱、朱尧文订谱的毛泽东诗词十四首昆唱专辑，是对许老先生的致敬。”

昆曲需要年轻的力量。

此次雅集，不少老师都带来了他们的学生。上午，昆曲走进了上海师范大学附属嘉善实验学校，许紫钰带着师生走进昆曲的时空，刘志宏带着师生了解昆曲与古诗词。

刘志宏一直致力于将昆曲艺术传播给学生。下午的雅集中，他的一首古曲《浪淘沙令》，古韵悠悠袅袅。他创办了桐音曲社，他创作的昆曲剧本《汤显祖平昌梦》获第33届“田汉戏剧奖”剧本二等奖，即将搬上舞台。

海宁籍著名曲家周瑞深先生的唯一弟子、平湖人俞妙兰，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同样致力于昆曲教育。他创作的昆曲剧本《乌石记》《孟姜女送寒衣》入选国家艺术基金。他在雅集中分享了《花因》【玉芙蓉】，将观众带回上世纪30年代。这是嘉兴著名曲家、戏曲理论家、诗人庄一拂在当时创作的传奇《十年记》中的一段，也是《十年记》问世以来的首唱。

玉茗曲社的倪佳是一位特殊的曲友，今天是她作为昆曲曲友的首次登场，《游园》她刚刚学了半个月。但她对昆曲的腔调并不陌生，作为音乐教育工作者，近年来，她和团队一直传承嘉兴本土棹歌文化，创编“朱彝尊鸳鸯湖棹歌”，让棹歌真正唱起来，“我在其中使用了很多海盐腔和昆腔，还融入了昆曲的念白。”这次来参加昆曲雅集，倪佳认识了很多昆曲老师，进一步了解了昆曲，“怎么样做一个创新式的传承，这是我们音乐教育工作者接下来需要去考虑的。”音乐教材中虽有昆曲的选段，但实际上，很多音乐老师不会唱，在教学中往往跳过。昆曲教学不仅要学习古老的唱段，还要结合地方文化，她打算在嘉兴的棹歌文化的创编中融入“兴工”派的一些特征，“让更多感兴趣的老师加入这个团队，再去影响孩子，可能这才是有生命力的传承。”

此次，“瓶山雅集由中共嘉兴市委宣传部、嘉兴市古城文化核心区专班指导，嘉兴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嘉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嘉兴市城市投资发展集团、嘉兴市新闻传媒中心（传媒集团）主办，嘉兴市诗词楹联学会、嘉兴市电视艺术家协会、浙江南湖文化旅游集团有限公司承办，嘉兴市诗词楹联学会玉茗曲社执行承办。

2023年9月，“瓶山雅集·天籁阁回响”曾在嘉兴子城端本堂南广场首秀，此次冬至日昆曲雅集是“瓶山雅集”的第二弹，首次以“百戏之祖”昆曲为主题。

瓶山、子城地处嘉兴市中心核心区域，是城内首屈一指的宋代文化遗迹，是嘉兴历史文化变迁的忠实见证者。“瓶山雅集”品牌活动围绕嘉兴地方文化，推出的综合性的文艺活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牡丹亭》余音袅袅，昆曲的弦音再次回荡在百年前嘉兴“南薰曲社”的旧地“高家洋房”，昆曲的种子期待在嘉兴盎然生花，群芳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