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一只思念狗的猫

在桃酱生命倒计时的那段日子，和桃酱刚离开我们的那段时间，全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并没有人分心去关注摩卡桑的情绪，我们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它的感受。毕竟桃酱作为一只暴躁傲娇的柴犬，摩卡桑作为一只自尊冷漠的小土猫，在桃酱生前，这一狗一猫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亲密。

桃酱比摩卡桑早了7年到我们家，是小奶狗时被女儿从宠物店里一眼看中，花了一笔不菲的钱买回来的；而摩卡桑的出身就卑微得多，是只没有参杂一星半点高贵血统的流浪猫。柴犬性格暴躁，而且独占欲极强，只要我们稍稍表现出对摩卡桑的亲近之意，它就开始炸毛，龇牙咧嘴地朝着摩卡桑发出呜呜呜的威胁之声。摩卡桑通常是一副高姿态的样子，并不予搭理。

虽然摩卡桑到这个家也有8年了，但灵魂里始终还是烙着流浪猫的本性，终日不着家，经常一大早就溜出去浪，而且从不走大门，非要硬生生地从和室纸窗的窗缝挤出去，时间久了，愣是将糊窗的和纸撞破了一个大洞。摩卡桑这一出去浪常常就是一整天，到天擦黑才浑身脏兮兮地回来，有时身上还留有和别家猫狗打架的伤口，你若不仔细检查发现它的伤口，给它清洗上药，它也毫不在意，决不会因此主动蹭到你身边求安慰求同情。

和摩卡桑的冷漠桀骜相比，桃酱更好似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张扬跋扈，每天趴在小院子里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有人从院外经过，它就狂吠不已，凶神恶煞的声音能传出几百米外，以致邮差小哥每次上门，都颇为畏缩，探头探脑地等我出来喝住桃酱，才轻手轻脚地贴着墙边溜进门。其实桃酱是典型的家里横，在家凶巴巴，出去别说碰到大型犬了，就算碰到条泰迪，都能秒怂，属于典型的“会叫的狗不咬人”。

所以对上摩卡桑也是如此，每次先挑衅的都是它，挑衅的原因可能是我们抱了下摩卡桑它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也可能是想偷吃摩卡桑的猫粮，或是要抢摩卡桑的玩具老鼠……更多时候是无厘头，就是要去招惹它。摩卡桑则是百般忍让，然后到了忍无可忍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对着桃酱的脸就是一爪子，然后就听到桃酱一声哀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摩卡桑则依然是一脸冷漠地高踞在沙发背上睥睨着我们。

一狗一猫就这样不见相爱只见相杀地相处了8年，这几年，桃酱已属年逾古稀的老狗了，身体机能日益衰退，各种器官大小毛病层出不穷，但脾气却依旧暴躁恶劣。一个月前，桃酱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四肢抽搐痉挛，大小便失禁，送至宠物医院，CT显示心包积液破裂，因为已是15岁的高龄，医生不建议做高风险的穿刺手术，只是说让它平静地走完最后一段时间。

被病痛折磨，桃酱胃口尽失，但它的求生欲望异常强烈，还是努力进食，不过它不肯吃特意为它准备的食物，却去吃摩卡桑的猫粮，摩卡桑看着堂而皇之偷吃它猫粮的桃酱，虽然觉得迷惑，但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只是在一边用迷惑的眼神看着，并不像之前那么护食。

如此熬了几日，桃酱的状况突然大为好转，甚至能挣扎着起来晃晃悠悠地出去散步，只是江山易改狗性难移，甫一好转，桃酱又恢复跟我们作天作地，对着摩卡桑张牙舞爪的老样子。我们想着它来日无多，都无限纵容着它，奇怪的是，摩卡桑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竭力忍耐着它的坏脾气，沉默让开，避免与它发生冲突。

看着嚣张跋扈的桃酱，我们心里忍不住暗暗开始生出奢望，也许如医生所说，真会有奇迹出现，积液慢慢被自体吸收，这样桃酱至少还可以再熬上大半年，让我们能多点时间来接受与它的告别。

但奇迹之所以为奇迹，自然不会轻易出现，几天后，桃酱的情况急转而下，挣扎了三天，终于在我的怀抱里永远睡去。

桃酱走后，摩卡桑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几天不见桃酱，渐渐觉出不对，它一改往日一早出去浪的习惯，每天蹲坐在厨房门口，严肃地凝视着女主人，偶尔不满地叫几声，以为它想吃东西，喂给它食物，却不吃，只是默默地蹲坐着。

突然想到这厨房门口，是桃酱生前最爱呆的地方，每次蹲在那儿，女主人总是抵挡不住它眼巴巴的眼神，会投喂一点它喜欢的狗粮之外的食物。

又过了几天，摩卡桑开始莫名发起高烧，一摸耳朵，热得不行，带它去看医生，医生说它在找桃酱，它的小脑袋无法理解桃酱为何不再出现，想得多了，就发烧了……

我们相顾无言，眼眶发热，鼻子酸得厉害，原来不仅仅是我们思念桃酱，摩卡桑也在思念它，它们不止相杀，更有8年相守相伴的情谊。

只是我们谁也不曾读懂摩卡桑那冷漠自尊的外表下的，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