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78|给我们讲外国文学的老师们

——记我们大学时代的老师之五

潮新闻 黄仕忠 辑2023-10-30 03:24全网传播量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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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杭州大学中文系78级同学,在入学之后,听老师讲外国文学,按要求读外国文学作品,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文学世界。如今40多年过去,老师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当年课堂的场景得以重现。

丁子春(1936-2011),笔名重阳,浙江义乌市人。1958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留校任教,后为中文系教授。主讲外国文学。历任外国文学教研室主任、杭州大学图书馆副馆长、浙江省外国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浙江省高校图工委副主任等。著有《法国小说与思潮流派》《伏尔泰》《左拉》《外国文学知识百题》等,主编有《欧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新论》《文学阅读指南》等,参与编纂《外国文学讲话》《外国文学史新编》《外国文学学习手册》《外国文学辞典》等。在《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高校学报等发表学术性论文九十余篇等。

吴朝骞:我刚刚整理“杭大中文系级78级任课老师”清单,大三全年给我们上外国文学课的有华宇清、丁子春、任明耀、毛信德和汪飞白老师。大四第一学期,任明耀老师开设“外国戏剧选讲”专题,丁子春老师开设“欧洲文艺思潮”专题。这些老师,都有各自闪光点。

叶晓芳:教外国文学的几位老师各有特点,丁子春老师的严谨,华宇清老师的激情飞扬,汪飞白老师的儒雅,毛信德老师的手舞足蹈,说起来恍如在眼前。还记得任明耀老师说起外国小说中的吊膀子情节,肩膀一耸一耸的,引起同学大笑。

许贺龙:给我们讲外国文学的是吕子春老师吧?他用一口宁波话讲荷马史诗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富有强烈音乐节奏感的“特洛伊战争打仗打了十年”,如一串玉珠依次落入玉盘,令人荡气回肠。他讲“神”与“人”的关系时,“神”与“人”完全一样的读音,把我们听得一头雾水,他自己急得一头汗水,然后他在黑板上写下那两个字,用手指点着做讲解,居然他自己又说反了,引得哄堂大笑,他自己也笑了!

郑广宣:丁子春!随便改老师的姓,该当何罪?!讲特洛伊战争那个是华宇清,华冠丁戴,还改了丁姓。[呲牙]。

许贺龙:很不好意思,把华老师的名字记错了!我认罚!除了老年痴呆的因素,客观上的原因是这几位讲外国文学的老师,内在气质太相近了,都是激情澎湃型的,只是他们表达激情的方式各有不同。经过四十多年时间的磨砺,许多东西渐渐模糊,但他们别有风味的讲课声,仿佛依然在耳侧!

郑广宣:华宇清老师还有一个小细节,总是烟不离手,所以那支粉笔经常在那里弹烟灰。而丁子春老师则是空拳握着一支粉笔在手里转圈。

吕立汉:华老师来学生寝室作考前辅导,烟不离手,并掏出卷烟,逐个问同学们“抽否?”同学们特喜爱他。

朱承君:丁老师和华老师讲外国文学都富有激情,其中对华老师讲阿喀琉斯印象特深。

赵建中:我觉得中文系还有一位老师讲课特别吸引学生,课堂气氛之好,超过他人,那就是讲授欧美文艺思潮的丁子春。中国当代文艺乃至文化的变革,得感谢这样具有国际视野的学者。就在丁老师的课堂上,我还几次碰到了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王旭峰。

我们常在评价一位老先生时说他人品好、学问好,但只有死磕精神,没有灵性、悟性,缺乏质疑和批判精神,是做不出好学问的。

华宇清(1937-2009),浙江慈溪人。1961年毕业于杭大中文系,留校任教。1993年晋升为教授。历任外国文学教研室副主任、主任,主讲欧美文学史、东方文学史等,开设泰戈尔研究、欧美文学批评史、文学批评心理比较等选修课。参编全国统编教材《东方文学简史》《外国文学》《外国文学史》等。所编《泰戈尔散文诗全集》获第一届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奖和第五届全国图书“金钥匙”奖。著有《真实与神秘——泰戈尔研究》《欧美文学批评史》《文艺批评与民族心理》等,发表100多篇中英文论文。


董小军:华宇清先生原籍慈溪白沙(离慈溪城区仅三公里),我在高考前就知道华先生的名字,那时他刚出版了一本书名为《金果小枝》的著作,内容好像是介绍外国作家和作品的各种秩事。

在这本书的后记里,华先生特别提到,他在写作过程中,慈溪浒山中学(现慈溪中学)的一位语文老师曾给予了他帮助。这位老师虽然没教过我,但华先生的这番客气话,却大大提升了这位老师在全校师生中的地位。

华先生教我们外国文学,于我有一种特殊的亲情感。他上课时精神饱满,激情四溢,声音宏亮,与厚实的身材十分相符。而最有特点的是,他一口慈溪话里经常嵌着一些书面语,这种典型的“慈普话”,让我立刻联想起一些熟悉的人:他们大多出生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慈溪当地长大,从小学会的石骨铁硬的慈溪话早已刻到骨子里。这些人后来或到异地工作,或参军当兵,他们学的所谓普通话就是慈溪音加上大量的书面语,如普通话中的“我家”“他家”,他们说的时候往往会加上一个“的”,强调成“我的家”“他的家”。

华老师讲荷马史诗时,其中有这么一段:“特洛伊战争一打打了十年,战争战束,他(奥德修)回到了他的家乡。这个时候,他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只老狗。”他讲完众同学都笑出声,华先生自己也笑。

他讲德国诗人海涅的诗,满怀激情地用慈溪话朗诵:“大海之中月光明,深夜里想起了德意志”。其中那个“了”(Le),被他读成标准的慈普话Liao音。

有一次课间休息时,华先生问是否有慈溪同学,我说我是慈溪人,并说起了他在《金果小枝》后记里提到的那位老师,华先生很高兴,特别叮嘱我,如果我回家时碰到他,一定转达他的问候。

(董小军附上了一段用慈溪普通话,模仿华老师讲述特洛伊战争。)

郑广宣:讲得交关好!原汁原味。

陈建华:老有味道,但没华老师那样咚咯咚咚如战鼓擂响、激情四溢的声腔 。

吕立汉:当年丽水师专有两位外国文学老师,一位是樊诗序,另一位是林立群。林立群是华老师的亲戚,林立群称华老师为“姑丈”。林立群师专毕业后就跟班到我们年级专修外国文学。与金树良大哥等同一寝室。

陈建新:“了”是有两个读音,为何读成liao就是慈普话?

郑广宣:这不是两个读音的问题,而是我们那一带凡是“了”,都读成liao。

董小军:我这里指的是慈普话版本的liao,不是普通话的Liao。有区别。

叶晓芳:特别说一说华宇清老师,他很早就研究泰戈尔,编了好几本泰戈尔的作品集,还有研究著作。说起泰戈尔,他的口音很重,总是把泰戈尔叫成“他戈尔”。

华老师给我上的最重要的一课,是在我们已经离开学校之后。1991年下半年,杭州召开了一个国际文化讨论会,因为是近年来比较大的一次国际性会议,省里头比较重视,规格蛮高,杭州大学历史系、中文系的很多老师参加,日本、法国、英国、美国都有学者来。

那天晚上在杭饭招待演出《西厢记》折子戏,我碰巧与华老师坐一起。那是我第一次看昆剧。戏到中途,我信口问华老师,人物说的是京白还是韵白。华老师沉吟一会,说我也不清楚,等我问问。他向前排的徐步奎老师倾过身子,接着转过头来对我说,是韵白。我没有多说话,心底却被华老师的坦诚、谦逊深深感动,并一直铭记在心。

吴存存:遗憾我对外国文学老师印象不深。很罪过的是只记得华宇清老师为人善良,上课又充满激情,总想多给我们一些知识,因此总是拖堂。听着教室隔壁的食堂里悦耳的锅碗瓢盆的声音,我饥肠辘辘。现在我上课时常想起这一段,因此经常看表,唯恐躭误了学生下课。

曹布拉:华宇清老师和毛信德老师也是我特别喜欢的教外国文学的老师。华老师为人很豪爽很热情,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毛老师则永远像一个激情洋溢的小伙子,对待学生毫无架子,就像对待同龄的朋友。

陈建新:华老师在最后一段时间和我交往很多。他喜欢玩电脑,从奔腾开始,出一种新电脑,他必定去买。有一次系统坏了,请我去他新房子里重新安装。最早开始使用MSN网聊,他好几次和我聊到一两点。可惜没有黄仕忠的习惯,没把对话复制下来。

华宇清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2。

虞卓娅:华宇清老师和丁子春老师都是热情洋溢的人,也都是讲故事的高手,所以课堂上常会响起欢快的笑声。

说到华老师,第一联想就是他讲阿喀琉斯。激情的讲述和比划,使我们一会为英雄的气概而心潮澎湃,一会又为英雄的“死穴”而遗憾不已。而阿克琉斯之踵,也给年轻的我们以人生的启迪。

华老师夫人是校医院的医生,很漂亮,我眼睛长期患病,时有头痛失眠,她给过我不少关怀。

丁老师给我们上过外国文学和欧洲文艺思潮两门课。我虽然喜欢看外国小说,看外国戏剧剧本就不太耐烦,但听丁老师讲外国戏剧,人物和场景活灵活现,印象颇深。我从教后讲到《西厢记》中的红娘,眼前常会浮现出丁老师笑着分析桃丽娜的情景。欧洲文艺思潮课程,对厘清我头脑中纷繁而粗浅的外国文学知识有极大的帮助。

丁老师还是我们二班的班主任,他夫人也是老师,待人亲切。还记得他女儿叫丁力。毕业离杭,丁老师和钱文斌老师结伴来送我,一直把我送到火车座位上。此份情谊,做学生的难以忘怀。

杜文庆:丁子春和华宇清两位老师讲课,一个共同的特点,是既有深邃的思想,又富有激情。用当下的一句话说,既给人启迪,又十分煽情。

文艺界有句行话:要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丁、华两位老师的讲课正达到了这样的境界,这样的高度。他们的讲课声情并茂,十分投入,同学们的情绪常被他们带动起来,课堂效果出奇地好。澎湃的热情,热烈的气氛,历四十多年而不忘。如果用表述文学流派中的一个术语来形容,他们两位当属豪放派。

要说内在细微的区别,华老师声音更宏亮一些,表达更直露一些。丁老师于激情四射中,有时又带着一点深沉。

听他们的课,令我对外国文学有了大体的了解。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收获是思想观念的转变。听了他们对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众多作家和作品的介绍,再结合阅读法国思想家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等政治哲学类著作,聆听安徽劳大沈敏特老师《思考在进展》等讲座,于我而言有醍醐灌顶之效,让我对人的基本权利,对国体政体和社会变革等方面的认知,有了长足的进步和质的转变。

赵建中:我对华宇清老师有深刻印象。他体格魁伟、中气十足、声音宏亮、性格豪爽,属于南人北相。

华老师刚给我们上课不久,有一次在课堂上说到林彪、四人帮的罪行,越说越愤怒,于是大骂“林帮、四人彪这两个反革命集团……”,我听得有些茫然,华老师自己意识到了,就纠正过来说是“林彪、四人帮”。估计他是气糊涂了。

还有他讲古希腊神话时,用带有慈溪口音的普通话念出阿伽门农、阿基琉斯的名字,也很有喜感,感觉这两个大神是某生产队的两位老农民。

毕业分配的去向明确后,我去向华老师道别。——我道别的老师不多,华老师是一位。当我告诉华老师说自己将去长广煤矿工作后,本来想华老师会宽慰我几句,没想到华老师一听说我去煤矿,立刻精神振奋,目光炯炯。他大着嗓门对我说:到煤矿好啊,今后你就多写煤矿的诗歌,几年以后,就是著名的“乌金”诗人了。虽然此建议后来对我没有发生影响,但由此让我觉得华老师心地善良、性格乐观、有着赤子之心与浪漫情怀。

张玲燕:如果以性格论,华宇清老师绝对是个外向型的具有浓郁诗人气质的老师。红脸膛,粗脖子,厚重的嗓门,焦黄的“香烟指”,使华老师在中文系老师中别具一格。

华老师课堂上激情洋溢谈风雄健,从来没有见到哪个老师能像华宇清老师那样,一进课堂先自激动,然后以自己的激动,激动全体听课的学生跟着他一起,激动在课程里。特洛亚、阿伽门农、海伦……这些外国名词,都因了华老师的讲课而带有浓重的浙江乡音色彩。

 

与华宇清老师相比,丁子春老师无论身材、相貌还有嗓门都显得秀气许多。丁老师不仅讲授外国文学,还是我们二班的学术指导老师。

有一次班会活动,大晚上的丁老师专门赶到系里参加活动,还针对班里一些同学的名字,制作几则灯谜让我们猜。其中一则好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班里两个同学的名字,大家很快猜出谜底是:方一新、范一直。

后来同学们补充说一班还有一个胡一宏。本来有点拘谨的班会活动在丁老师的猜谜活动中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赵建中:玲燕此段文字如行云流水,兴之所至,情之所归,增一字太多,减一字太少。

金树良:想当年,只要用略带夸张的口吻说起“阿伽门农”,同学们都会会心一笑,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指华宇清老师。因为这夸张里包含着华老师独特的豪放和激情。

郑广宣:课堂上的外国文学老师,形象各异,个性鲜明。

丁子春老师内敛沉稳,讲课时从不故作高深状,往往娓娓道来,却能让同学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丁老师在课堂上有一个招牌动作,就是拿粉笔的手空拳虚握,一支粉笔不断地在手里转着。

我到教育出版社,最早接触编辑的图书就有丁老师的《外国文学知识百题》,上世纪80年代初,因为书荒,还有就是电大、夜大等等所谓的“五大生”急需类似的辅导用书,丁老师的这本书适逢其时,初版7万册,不久即重印。我以这本书为蓝本,又请陈坚老师、陆坚老师编写了现代文学和古典文学的知识百题。

 

华宇清老师在课堂上激情四射,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似乎就在他的眼前,特别是一口标准的慈溪“普通话”,使人感觉阿喀琉斯、阿伽门农、雅典娜等等人物似乎就是慈溪人,能把人引入到慈溪的“雅典”。而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这句“特洛伊战争打仗打了十年”,胡志毅等同学常以此作为华老师的标志性语言。

赖文洪:华宇清老师、丁子春、汪飞白老师、毛信德老师,我们的外国文学老师一个个都是文学典型。华宇清老师是我毕业论文的选题写作指导老师。我的毕业论文是:浅论《呼啸山庄》。起初我想写论《简爱》,华老师说写《呼啸山庄》的人少,容易通过。华老师的激情我很想学习,他的激情精髓是,感动自己才能感动他人!

方一新:华宇清老师讲课大嗓门,很有激情,老师这般的热情洋溢,使得坐在课堂里的我们也深受感染,进入角色。他讲古希腊神话,像雅典娜、阿喀琉斯,阿伽门农等,生动鲜活,绘声绘形,是所有外国文学老师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至今难忘。

退休多年后,华老师醉心学术的热情不减,记得有次在西溪校区碰到华老师,他跟我说起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工作,规划长远,雄心勃勃,仍然是那么充满热情,活力四射,看不出是已经退休了十多年的老人,但后来,就突然传来华老师在外地开会时因突发疾病而遽逝的不幸消息,令人唏嘘不已。

丁子春老师担任过我们二班的班主任,丁老师讲课的印象已经不深了。他后来当过杭州大学图书馆馆长,继任这个职务的,好像是历史系从事中西交通史研究的黄时鉴教授。

华老师、丁老师给我们78级上课时,对大家鼓励有加,印象很深的是,两位老师教外国文学的那个学期期末考试时,大家的成绩好像都是九十多分,皆大欢喜。

吴朝骞:非常佩服同学们的记忆和描述,许多精彩细节都曾亲身经历,如同再次走进课堂。对外国文学的老师我接触比较多,写出来则很干瘪,非常惭愧。

但是华宇清老师洪钟般的声音确实难忘!他读希腊三大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古希腊英雄阿伽门农、阿喀琉斯等的名字,读出了中国古诗的韵律,也加深了我们的记忆。

汪飞白,笔名飞白。祖籍安徽绩溪。1929年12月21日出生于浙江杭州,著名诗人汪静之之子。1949年肄业于浙江大学外文系。1950年后历任中南军区、广州军区司令部翻译,军训部参谋及政治部报社编辑、编辑科副科长,54429部队训练科科长、政委。后转业到杭州大学中文系任教,曾任外国文学教研室主任。

飞白精通英、俄、德、法、西以及拉丁语等十余种外国语,翻译外国诗歌甚多。编有《世界诗库》等,著有《诗海——世界诗歌史纲》等。2023年10月15日,获本年度“1573国际诗歌翻译奖”。


 

吕立汉:华老师课上完后,接课老师是汪飞白先生。华老师讲完他的最后一课时,向同学们介绍:“我马上要滚下台啦,接下来给你们上课的,是大名鼎鼎的马雅可夫斯基诗歌翻译家——飞白!”

记得当时汪先生即刻上讲台向同学们作了自我介绍。汪老师介绍了什么,我倒忘了。那时的注意力集中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飞白?”这问题上。因为当华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汪先生每一节课都来听的。他穿一身军装,戴一顶军帽,挎一个军挎包,通常坐在右侧靠后的座位。总觉得他应该是哪所师专上来进修的老师。

樊诗序:我来说说汪飞白老师。

汪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已经大三还是大四了,是外国文学的选修课,他讲外国诗歌。汪老师的父亲是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湖畔诗人汪静之,他跟我们说:“我爸爸骂我(语气就像小孩子跟别人说爸爸怎么着),说我不创作,搞翻译有什么意思啊,而且还翻那个马雅科夫斯基!”

汪老师还说:“你们以为我有很多时间的,我没有时间。我是专抓部队训练的,像野营拉练的时候,很忙很忙的。只有坐在车上的时候,翻译几句,还有休息的时候,别人打盹的时候,我拿一个小本子,想到了,就翻两句。我的那些翻译呀,都是利用这种时间在做。”

汪老师早年读大学的时候,是学英文的。对斯拉夫语系的那种,像俄语什么,他是不太懂的,都是后来自学的。

在翻译方面呢,他有他自己的见解。翻译界有“信达雅”之说,他是主张就是“达”和“雅”的,“达、雅”比“信”重要。

我们还在上学的时候,有过一场争论。有人认为翻译“信”更重要,只要是意思准确,好像那种一个一个字对照,很准确的直译。“达”就是把意思内涵翻译出来,“雅”就是指翻译语言的流畅,要翻译得美,要符合中文的这种习惯,不要那种很生硬的。

当时外国文学领域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学外语出身的,他们是主张准确性;另一类人呢,就是中文底子比较深厚、评析能力较强的,基本上是学中文出身的人。后者就主张翻出韵味来,也就是所谓的达,而且要雅,要翻得美,朗朗上口。虽然这个争论早已有之了,当年林琴南的翻译就引起过这个争论。

汪老师呢,是后面这一派。我当时有这个印象,就是讲到翻译,他认为猫可以变成狗,他觉得都是小动物,就是说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变一变,只要意思对,就无所谓的。他举的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汪老师主张诗歌一定要一边朗读一边讲解,尤其是外国诗歌。他读诗的时候,非常投入,通常是声音是细细的、悠悠然的那种感觉。本来像马雅科夫斯基这种诗歌,都是节奏感非常强、铿锵有力、激越昂扬的,他却用细细的声调读出来,他很沉浸在自己读的氛围当中。

他认为真正要理解好那个诗,必须是好好地来朗诵,这样才能把那个诗的原来的意义和韵味传达出来,然后让人理解。

印象很深的是,他告诉我们:你们别以为拜伦、雪莱的诗是英国最好的诗;你们只知道拜伦、雪莱,是因为我们这里宣传得多。

他说,其实英国最好的诗不是他们的,像王尔德的诗啊,勃朗宁的诗都是非常好的。因为勃朗宁夫人比较有名,勃朗宁不太有名,所以你们不知道勃朗宁,其实勃朗宁的诗比勃朗宁夫人好。还有就是王尔德的诗非常美。

他又说,你们以为拜伦、雪莱是他们文学史上的高峰,那是因为马克思喜欢,所以我们就抬高介绍他们;英国的文学史上,真正高水平的还有很多。

张玲燕:汪飞白老师出场自带光环,湖畔诗人汪静之的公子、部队转业军人、诗人、翻译家,这些矛盾的集合体站到讲台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卸掉军衔的焦黄色军装,挂在一个瘦弱但腰板挺得笔直的江南人身上。汪老师声音不响亮,可能还不习惯大学老师的身份吧,简单介绍几句后就进入主题,他给我们讲授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

郑广宣:汪飞白老师刚从部队转业来给我们讲学,似乎还不大习惯大学课堂的讲课方式,初登讲台,略带一丝青涩,但满腹经纶,仍使他成竹在胸。

他底子厚实,精通俄语、英语,他讲俄苏文学,课堂上左右逢源,显得游刃有余。

其父汪静之是湖畔派的重要诗人,记不得是80年代末还是90年代初,有人找我,说是汪老先生要出他的文集,我去了汪老先生在曙光新村的家。90高龄的他,性情随和,思维清晰,只是书稿未作整理,我们手头事情较多,而未能列入出版计划。与一代大咖,失之交臂。

虞卓娅:汪飞白老师还没来上课时,同学们已对他充满敬佩,知道他父亲是湖畔诗人汪静之先生,他自己曾从军,却又是一个翻译家,可谓文武全才。他穿着旧军装,给我留下的却是谦谦君子的那种印象。他讲《静静的顿河》,用他那独特的沉稳的嗓音讲到天上那轮“黑色的太阳”,我的心很受震撼。

方一新:汪飞白老师精通英、俄、德、法、西等多国语言,出版了《诗海——世界诗歌史纲》等专著,主持编译了十卷本的《世界诗库》等大部头著作,蜚声宇内。1990年,应邀赴马来西亚参加吉隆坡世界诗歌节。记得汪老师回国后,应系领导之邀,在全系教师会上介绍了在吉隆坡参会的心得,说在诗歌节上,介绍哪个诗人的诗作,就要用诗人的母语来朗诵(对参会者外语能力的要求很高);还介绍说,马来西亚的饭菜常以胡椒和咖喱调味,并大量使用椰浆,所以,参会时天天都“吃香的,喝辣的”,很让大家羡慕。汪飞白老师的另一大贡献是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后来活跃在学界的吴迪教授、张德明教授等,都是汪老师的高足。

吴朝骞:飞白老师,差点做了我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我大学毕业论文原选题是比较文学,内容是关于人道主义文学,比较欧美文学和苏联文学对人道主义描写的异同,得出几个肤浅的结论,洋洋几万字。

汪飞白老师是著名翻译家,对苏俄文学有深度研究,是我们崇拜的老师之一。我战战兢兢把初稿送交汪飞白老师指导,不曾想几天之后汪老师就找到我,谈了对我论文的意见,大致是题目太大,内容太杂,结论太虚,但他表达很婉转,肯定了我的阅读广度,认为有修改的基础,希望作大的改动。拿回来的初稿,几乎每一页都有汪老师的提示和修改,他看得非常认真仔细,意见非常中肯和精到。

后来我参加了南戏调研小组,毕业论文改为“南戏”,原稿腹死胎中,辜负了汪老师,现在想想后悔不已,如果……人生没有如果。

汪飞白老师当时已经是很知名的学者,对一个普通学生论文这么上心,这么投入,体现了上辈老师的责任心。虽然我没有完成那篇论文,但我时刻记得汪飞白老师的指导,做学问和做人都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胡志毅:我的本科毕业论文是汪飞白老师带的。他不指导论文,他给我看他新译的诗,兰波的《醉舟》。

钱志熙:飞白先生很有风格,也是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位。他对诗有一种热爱,所以让人对他所讲的诗留下了印象。

任平:我们刚毕业的时候,汪老师唤我去帮他老父亲搬家,因为我个子高大,估计有些力气。搬完家后,汪静之老爷子说无以答谢,唯有赠书,于是送给我他的叙事组诗《六美图》。

钱志熙:有一次徐先生的高堂住院了,要移到手术室,我和黄仕忠去抬担架。过后也送了一本书给我。

曹布拉:汪飞白老师的父亲是著名的“五四”诗人汪静之先生,家学渊源,飞白老师成为著名诗译家是顺利成章的,但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军人出身,还当过团政委。

陈建新:汪飞白老师比较喜欢来学生宿舍串门,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永远挎着他的米黄色的军用背包。

有一次他到四组宿舍,我跟进去听他讲他的诗歌翻译和部队生活。中间我有些好奇地问他:汪老师,你在部队里已经当上了团政委,为何还要来大学教书啊?

汪老师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正好坐在他后面),但忘记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可是这一眼,印象深刻:是他奇怪我怎么会提这么幼稚的问题,还是因为我的问题让他想到了他当时决择的艰难?


任明耀(1922-2021),浙江杭州人。1948年毕业于上海暨南大学外文系。后任教于杭州大学,主讲外国文学。曾任杭州市人大代表、浙江省第四、五届政协委员兼文史委员、民进浙江省常委及副主委、外国文学研究会理事长等。著有外国文学评论集《说不尽的莎士比亚》,戏曲评论集《京剧奇葩四大名旦》《梅兰芳九思》等。有童话作品收入《浙江老作家儿童文学佳作选》。

陶棣华:外国文学这课,从一开始就颇受同学们喜欢,加上几位老师讲得生动有趣,同学们学得风生水起。经典加持,情深有时。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沙翁的戏剧,尤对于《哈姆雷特》一剧,学上头了,以至平时在寝室里,时不时背诵上一段剧中的经典段落:“生存还是毁灭……”

任明耀老师上《外国戏剧选讲》时,我就把自己学习沙翁戏剧的感想写成小论文“哈姆雷特的复仇与独白”一文,字数大概三千不到,我的论点是:哈姆雷特不是一个性格懦弱优柔寡断的人,而是内心性格力量在外力面前不断递进和增强的人文主义英雄,而“独白”则是沙翁天才地拍响人物生命堤岸的湍流激浪。

此文作为课堂作业交了上去。虽被老师评为优,但没有评语。大学期间写过为数不多几篇小论文,惟此篇印象深刻。

吴朝骞:接陶棣华同学的话,也是任明耀老师的外国戏剧作业,也是关于哈姆雷特的复仇,我写的作业得到任老师的表扬,并推荐给当时武汉的《外国文学研究》。

 

我现在手中有三件文物:一是当年外国戏剧课作业,约2000字,题目《鬼魂和复仇——谈谈“哈姆雷特”和“窦娥冤”》,上面有任老师的批文。二是稍作修改的投稿件。三是武汉方的退稿信。时间分别是81年11月22日;11月26日;1982年7月4日。武汉的退稿信发出日子,我已回温州,大概率是杨晨同学帮我带回来。回忆这件事,主要是感谢老师们的推荐和鼓励。

郑广宣:任明耀老师讲课时如邻家大叔跟我们聊天,有时坐着讲,十分随意。

黄仕忠:说起任老师,想起他在课堂上讲他的访英经历: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饮料,只好在宾馆里喝自来水。

大约因为他这门课,我买了一本《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这本书陪伴了我很久。所以我最初读的并不是朱生豪翻译的莎翁原剧。

毛信德(1943-2014),笔名信德、可人,浙江省奉化市人。1966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留校任教于外国文学教研室。1986年调浙江工业大学任教。主要致力于美、英小说研究,著译有《外国名作家谈创作》(与宇清合作,北京出版社,1980)、《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作品选》(与仲南合作,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德莱塞》(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传》(主编,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等。

吕立汉:我喜欢毛老师的性格。虽然读书时没有直接的交往。但工作后于本世纪初至少两次携师母来丽水,他都找到了我,言谈甚欢。据说毛老师在杭大评讲师的时候,是用扁担挑着他的科研成果到系里去的,虽然做法有些夸张,但这样做无非想表明其学术成果,评个讲师是绰绰有余的。毛老师去浙工大,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吧。

张玲燕:其实外国文学老师中,出场最具震撼力的是毛信德老师。此前已经风闻“造反派”“毛司令”这些让我们这一代心惊肉跳的名称。而后那天大教室里,依旧是我们全体入座以后,有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从教室的一侧快步逼近讲台,而后类似三步上篮的动作,借助前面快步的冲劲,一跃而上讲台,走到讲桌中间说:我是毛信德——四年中文系听课生涯中,冲跃上台的唯有毛师,再无有二!

在众人愕然——至少在我的愕然中,毛老师信口开河讲授美国文学,介绍过他主编的诺贝尔文集后,开始重点讲授霍桑的《红字》。

平心而论,外国文学的文学史和作品,大部分都有耳闻,唯有霍桑的《红字》我第一次听到。当时由毛老师讲授起来,充满了陌生感和神秘感,当毛老师讲到海丝特白兰坦然带着标志着耻辱的红色A字生活在世俗的偏见之中时,我当时就认为,以后一直认为,那天毛老师不是在讲《红字》,而是在讲他自己。

郑广宣:毛信德老师是当时外国文学老师中最年轻的,且在“史无前例”时期风头无两,但此时已静下心来,专心讲课做学问。他讲课激情澎湃,生动有趣,还在参与教研室的集体编撰图书的同时,在我们毕业前后编辑出版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者作品选》,以后,围绕“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者”出版了不少有影响的图书。

信德、仲南编,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陈建新:1994年我回中文系时,毛信德老师已经调到浙工大。他和张梦新主持大学语文研究会,因我担任了副秘书长,故接触较多。以前总觉得毛老师其貌不扬,但在接触中我发现,他活力四射,极善于与人交往,也十分自信。可惜他在前几年也仙逝了。

我们的五个外国文学老师,除了汪飞白先生还健在,其余都去了天堂。

沈澜:大家的回忆很生动,画面感很强,虽然我的记忆并不清晰,但是深有同感。当时一门必修课常常有好几个老师来教,外国文学各个时期也有不同的老师,风格各异,都挺有意思的。

外国文学可能是我们很多同学的最弱项,作品很陌生,所以听课就有点像听故事,老师们讲得神采飞扬,我们听得也很兴奋。恰逢书店开始有国外名著出现,掀起购书热,有时还得排队抽签购买,当然购书款得靠省吃俭用攒下来。

陈元凯老师曾给我们讲过俄国文学,因为时间比较短,印象不太深。后来我成为他的研究生,接触多了,感觉很幸运,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和蔼可亲的导师。

陈老师慈眉善目、性格温和,上课时总是面带笑意,有条不紊,讨论问题时对学生时常是一种赞赏的态度。我每次写好文章给他看,心里时常有些不安的,但他总是以鼓励为主,虽然提出修改意见,但不会给心理压力。他给我们创造很多机会去参加学术会议、参加学术研究组织、发表文章、编词典,让我们眼界开了许多。

他对我们的鞭策也是用温和婉转的方式,比如85、86年间北师大出了个刘姓学生,在学术刊物上发了好几篇锋芒犀利的文章,对当时的主流文学进行反思,反响很大,当然也引发争议。陈老师推荐我们去读,说这些文章虽然有些偏激,但很值得研究,你们也要这样敢于思考、敢于发现问题。这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对那种文章的欣赏似乎不像老师的个性,但我由此明白在学术上,陈老师对质疑和批判的精神很欣赏,对各种观点持非常宽容和开放的态度。

陈老师也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记忆中味道非常好,而他家的气氛更是温馨,他和平慧善老师话题很多,非常有默契,对我们也很有启发。我时时能感受到两位老师琴瑟和鸣、感情深厚。后来我在美国读研时曾遇到一个极其严厉的教授,让我毕业后好几年还屡屡做恶梦。那时真是怀念陈老师,可惜他英年早逝,我再没机会跟他说我的感受。

陈老师在1990年就去世了,年仅56岁。后来平老师告诉我,陈老师从发病到停止呼吸仅六个多小时。那日陈老师吃过晚饭说有点不适、头重脚轻,但回房休息一阵后就出来看电视,还招待了来访的客人。客人走后,他想再回房休息,却已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大汗淋漓、失去反应。平老师情急之下,让儿子看着陈老师,自己去请了医生。医生诊断脑溢血,立刻送往浙二医院,但因主动脉爆裂,没有抢救过来,真是令人痛惜。

金健人:同学们的回忆,勾起四十年前听课种种,那种感觉到了现在,不一定真实,但还很真切。

华老师和丁老师,我总感觉两种风格是对立的,一个激情似火,一个沉静如水。就连回忆起他们叫我名字时的声音,一个特别短促,一个格外绵长。华老师把我姓名三字并成一个音节叫出来,浓浓的宁波味。丁老师叫我,每个字都间隔得很开。

华老师走得太突然,听参加省外国文学年会的老师说起,他是在给与会代表拍照片时,突然脑溢血走的。这种走法对自己没有痛苦,但却把所有痛苦都丢给了亲人。

一晃我们也到了这种年纪,虽然想着能活得长一点,但离世的走法,我是很羡慕华老师的。

飞白老师是顶着光环出场的,且不说他当时就享有很高的军衔,从别的老师们嘴里,也可以感觉到那种敬佩。他的到来,确实给中文系生出了新的变化,带领研究生团队一起搞大项目,我国第一部全面论述世界诗歌史的专著《诗海》和第一套全面译介世界优秀诗歌作品的大型集结《世界诗库》,就这样问世了。荣获中国图书奖一等奖、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特别奖等奖项多种。

 

我现在脑海还能浮现飞白老师参加系里会议时的情景,总是静静地坐在门口或什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手里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半天不写一个字。别人以为是做会议记录,其实是在翻译诗歌。

他曾跟我说起,在任何地方都能译诗,甚至无须用笔。他的许多诗作就是这样翻译出来的,静静地坐在人群中间,诗绪早在千万里之外,与世界各国诗人对接,说是翻译,实是创作,延续着汪静之“蕙的风”,由“湖畔”到达大洋彼岸。

胡志毅:我读本科的时候,更喜欢的是外国文学。对几位老师记忆犹新。

丁子春老师给我们讲外国文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讲《欧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他讲欧州19世纪末的颓废主义,讲到爱尔兰的作家乔伊斯的《都柏林人》,王尔德的《道连格雷的画像》、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等,尤其是《等待戈多》,我开始关注存在主义哲学,我后来喜欢欧美现代主义戏剧,和丁老师有关。

我记得丁老师的夫人朱老师是杭师大中国现代文学专业的老师,去丁老师家拜访,两位老师都非常热情。

华宇清老师讲荷马史诗,他慈溪普通话讲《伊利亚特》《奥德赛》,我感觉非常有趣。我是慈溪人,但是不会说慈溪话。但能模仿慈溪普通话。董小军说的华宇清的那段话,用文字表达不出来,用语音模仿,那种“当当当”的效果非常震撼。海涅的那段诗,我印象是在同学的文艺晚会上,他朗诵的。他后来研究得更多的是东方文学,或者说印度文学、泰戈尔的文学。他用慈溪普通话讲泰戈尔,也非常有趣。

汪飞白老师,是我本科论文的指导老师,他是马雅可夫斯基诗歌翻译的权威,我写的是研究屠格涅夫。在教我们的那些年里,他开始翻译法国现代诗。我去请教毕业论文,他给我念一首他刚翻译的兰波的《醉舟》。他的父亲是著名的湖畔诗人汪静之,我后来也写过关于湖畔诗人的论文,杭州在湖畔居一带的楼群里,曾经恢复过湖畔诗社,汪飞白老师还请我去参加研讨会。

应沪晨:丁老师担任我们2班班主任时,有一次曾到我们229寝室来走访,当时同学都在。丁老师说了许多关于课程内容的事,曾说,除了教学之外,又担任了班主任,工作繁重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个“苦差使”,就是每个周末都要去观看一部外国电影(当时所谓的内部参考片),而且每月都要撰写一篇电影评介文章在《浙江日报》上发表,他表示自己时间真的很紧张,有点忙不过来。

事后,我们寝室的同学多次提及,丁老师的“苦差使”,对我们来说可是美差呀!

还有一件就是,在外国文学开课前,我曾经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恶补了外国文学课程的内容,准备免修该课。开学后,有几位同学也跃跃欲试,要参加免修考试。丁子春老师在开考前轻轻地对我们几位同学说,你们有时间听听也好的呀。我们听后转念一想,一起放弃了免修考试。

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当时放弃了免修考试,否则我们就可能没有机会聆听几位老师的教诲了。

韩兆铭:上大学前只读过普希金、海涅的二十几首诗,对外国文学基本不了解。很遗憾外国文学老师我现在已经记忆模糊。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两段时间的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影响一生。因为那两段时间欧洲出现了有关人性的激动人心的口号和观点,我的毕业论文也是也是写《十日谈》《金瓶梅》“三言二拍”的比较。

最近我饶有兴趣地关注了古希腊罗马和《圣经》的思想和文化,应该是大学生时代外国文学老师们对我的启蒙和教育的延伸!在此深深地感谢当年的外国文学老师。

【回音壁】

陈建新:丁、华、毛三位老师的去世各有原因。华老师是脑溢血突然去世。据我所知,他生活不规律,随性而为。在电脑前,每天能坐到一两点。华师母在校医院当内科医生,退休后返聘。我一有段时间经常去她那里配常用药。她几乎每次都会对我抱怨华老师的这种无规律生活。

毛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有交往,发现他很有精力,也十分自信。后来从突然患病到去世,速度很快,我知道消息后来不及去医院看望他,人就走了。

他在杭大不太受待见,但浙工大很信任他,他很受重用。曾获“浙江工业大学教学名师”称号。

丁老师我接触不多,我调过去不久他就去校图书馆当馆长了。

方一新:华老师确如建新兄所说,比较率性,经常熬夜,烟也抽得很凶。华师母陈医生,是校医院的中医科医生,也开西药,以前也常找她看病或配药。

杜文庆:现实生活中确有平时看上去身体很健康,自我感觉很好的,因为放松警惕,率性生活,挥霍透支,反而走得早的。相反,倒是一些病病恹恹的,或者属于亚健康的,因为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各方面很自律,反而活得更久。

肖瑞锋:我至杭大中文系工作时,毛信德老师已调往浙工大任教。后来我奉命调任浙工大副校长,才与他有较多的接触。我对他最突出的印象,一是有担当精神,遇事不躲避,不推诿,敢于拍板,敢于负责,尽管有时他决断的事情会留下一点后遗症。二是见义勇为。在他的课堂上,曾有一男生因爱生恨,持刀对一女生行凶,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死死抱住该男生的后腰,使他动弹不得,从而阻止了一起凶杀事件的发生。三是在好为人师的同时助人为乐,积极助推青年教师的学术发展。四是勤勉治学。他不会电脑,晚年出版的《美国小说史》等数十万字的学术著作,都是一笔一划手写完成。我常常感叹:在如此瘦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蓄着取之不竭的能量!

吴朝骞:我们已退休多年,还是挡不住回忆当年的老师……

方青稚:说起来,我的教学,很大程度上传承了外国文学老师们的风格。

贺雪飞:刚读完,非常生动鲜活的老师们群像。华老师讲特洛亚战争时“打打-打打-打了十年……”堪称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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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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