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遂告诉河神,我会一直一直来到舒兰河上,以我自身的行脚与记忆证明祂存在过,证明祂在这座城市中,并非枉然一场。”
这是侯孝贤导演未完成的电影《舒兰河上》中的一句台词。如今再读,有风君觉得它便是致敬老先生最好的表达之一。
10月25日下午,76岁的华语电影名导侯孝贤的家人发布声明,确认了侯导因阿尔兹海默病情加重暂停工作的消息。
侯导被誉为“中国台湾新浪潮电影的舵手”,对影迷来说,侯孝贤的《悲情城市》《海上花》《恋恋风尘》等名作可以说是载入影史。
此次暂停工作,也许就是侯导与影坛告别的时刻。他近两年在筹备的电影《舒兰河上》,已无法继续执行。
搁浅的电影,有如他留在影坛的一个省略号,带给影迷无数的惘然与留恋。回顾他的创作历程,1980年执导首部作品《就是溜溜的她》,其后凭借《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恋恋风尘》等作品跻身华语影坛名导,再之后,《悲情城市》《戏梦人生》《海上花》等佳作让他扬名国际,直到2015年,《刺客聂隐娘》上映,也许是他带给大家的最后一部执导作品。
看他的电影,读他说过的话,常会惊异于这位电影大师的细腻,它贯穿于侯导对生活的感知与对艺术的表现。
侯孝贤,图源网络
01
有人说,他的电影总是很长、很慢。怎么理解这种“慢”?
比如,在电影《恋恋风尘》中,他选取了火车车厢的场景——在电影的一个片段中,机位固定不变,男女主也只是各自站着低头看书,他让观众注意到了列车行进时窗外缓慢变化的风景、因颠簸而轻微抖动的书页、女主角捏着书页却并不翻的小动作。这是何等慢的叙事、何等细腻的表达。
侯导曾说:“当你专注的时候,所有东西是凝结的,是slowmotion的状态,最细微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说表达情感什么,其实就是一种凝结的状态。”
诚然,在凝结的状态中,侯导拿捏住了男女主两小无猜的青涩感情,并呈现给了观众。
电影《恋恋风尘》海报,图源豆瓣
这种“慢”的感知,或许还来自一种听觉上的沉默。侯导在为舒淇、张震讲戏时说,“电影不是用拍的吗,不是用说的诶”。
在《最好的时光》中,他用悠长的注视、无声的亲吻描写爱情,无声胜有声。有位影评博主说,留白,就是侯孝贤在这部电影里留下的最好的台词。
这种“慢”很难得,仔细回想,我们有多久没有安静地、专注地观察世界了?我们的感官,能捕捉到多小的细节和情绪?
贾樟柯曾评价说,我隐约觉得在侯孝贤的身上,在他的电影里一定还保留着繁体字般的魅力。曾与侯导合作的摄影指导李屏宾曾说:“他让我知道了,影像好像可以呼吸,需要有味道。”
侯导的“慢”,是他作品的魅力,更是其人的魅力。
02
侯孝贤导演从1973年踏入电影圈,到近日隐退,在电影圈的时间竟已长达50年了。
时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侯导曾谈过这个话题。今年,侯孝贤导演经典作品《悲情城市》在中国台湾重映,这部电影首次登上荧屏是在1989年,从那时到现在已有33年。
侯导说,33年了,时间还是有意义的,时间的长和短是有意义的。
他的老搭档、这部电影的编剧之一朱天文解释说,“短”是指当下,指1989年《悲情城市》让华语片第一次拿金狮奖,在当时引起了极大争议,处于风口浪尖。
而“长”是指这33年的时间。“透过时间的‘长’的筛检、过滤跟沉淀,当年风口浪尖的硝烟、扬尘,都沉静了下来的时候,留下来让我们看见的是什么?”朱天文说,时间的“长”是一个审美的尺度,它也是电影这门艺术严格的评鉴,而且更是一个迟来的理解、懂得跟慈悲。
侯导的创作理念是“背对观众”,这席话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他像《刺客聂隐娘》中的聂隐娘一样,事了拂衣去,留下一个背影,不在乎硝烟与扬尘。
他把评鉴的空间留给了观众。而事实证明,他的电影扛住了时间的检验,或者说,已完成了时间的洗礼。在华语电影史上,侯孝贤的名字已经成为一个时代性的标志。
电影《悲情城市》4K数位版重映海报,图源豆瓣
03
侯导隐退,但我们还有机会在荧幕上看到他参与制作的作品——近些年侯导身体抱恙,但仍为好友们监制了多部新片。
比如与他合作多年的著名美术指导黄文英首度担纲导演,执导《车顶上的玄天上帝》,侯导为她监制该片。又比如,萧雅曾经担纲侯导助手与副导演,她执导的第四部长片《老狐狸》也由侯导监制。
侯导对艺术的高要求影响了身边的很多同事,他也鼓励和扶持了许多年轻新导演。
李屏宾说:“他对年轻人像慈父、朋友,对我们是铁面无私像包公。”张震也曾说,和侯导合作后,“你会有成长,你会不一样”。
许多年轻人追随着他的脚步,走入电影圈,创造更多艺术。
比如,中国台湾导演陈铭章在社交平台上说:“大学一年级我到台北开始学电影,就是这两位大师(杨德昌、侯孝贤)引领着我。虽然我拍的一直是商业作品,但是如果没有他们的作品滋养着我,我的作品人物生活是立不住的。”
也许就如声明的最后一段所说,他的作品“在时间的洪流里不但不会被遗忘,他对电影的态度、精神也一定会被战友和影迷们留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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