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之下》站着无数的小人物｜文化观潮

继《漫长的季节》《欢颜》后，腾讯的X剧场又推出了新作。

10月13日，由王铮编剧、执导，白宇帆、宁理、向涵之、刘怡潼主演的古装悬疑剧《繁城之下》开播。该剧共12集，连更十天，并于10月22日晚6点迎来会员收官。

凭着精良的制作，《繁城之下》获得了大量自来水安利，豆瓣开分8.5。

《繁城之下》好看在哪？

首先，作为悬疑剧，高潮迭起，反转多：明朝万历三十七年，江南蠹县接连发生凶案，小捕快曲三更（白宇帆饰）的师父冷捕头是第一位受害者，曲三更协同典史宋辰（宁理饰）和同伴高士聪（刘怡潼饰）等人展开调查，而这桩连环杀人案又引出了一桩20年前的旧案……

重重悬念背后，更特别的是，《繁城之下》还说了一个明朝警察局和刑警探案的故事，将创作视角从大部分历史剧喜欢的“官吏”的“官”之外，对准了“吏”。

除了推理探案，里面涉及到的官场腐败，官、民、商的利益冲突，父子、兄弟、情人的感情纠葛，诸多黑白难辨的“灰色”人物，让很多观众品味到了各种细节和隐喻。

这么一看，今年还出了不少《繁城之下》这样的剧，越来越多的作品不再局限于宫斗、宅斗、大女主成长题材，而是将重点放到了普通人身上：通过对小人物日常的白描，通过家家户户都可能遇到的财迷油盐酱醋茶，窥见人心，展示不同年代的风土人情，将中华传统文化抽丝剥茧地进行现代化表达，让年轻人在观剧时更想去溯源我们的文明。

年初，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用男主帅家默追查人丁丝绢一案讲述了明朝的税赋制度，科普了“鱼鳞图册”；刘琳主演的《兰闺喜事》，从女性视角探讨了婚事嫁娶的习俗和观念；不久前刚完结的《九义人》，是古代版《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写小人物对不公的反抗……

古装剧的创作模式，又在变了。

《繁城之下》，一个明代反腐故事

12集的《繁城之下》已经播出8集，不仅呈现了市井百态，更鲜活地描绘了明朝最底层的官场。

故事发生在蠹县城，“蠹”意味蛀虫，整个蠹县就像是被蛀食的木头。

街头混混组成了“访行”和“打行”：访行坑蒙拐骗、讹诈勒索，打行聚集打手讨债、绑架、私设赌局。

而官府和流氓沆瀣一气。

蠹县城有五个帮会，人称二鼠三狼，他们自称“五侯府”，是靠衙门“养”着的。县里的百姓怕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狠辣，而是因为他们给衙门也交了保护费。‍‍‍‍‍‍‍‍‍所以二鼠三狼有个规矩：不伤官人。

蠹县的现任知县是个“猫”官，主打一个和稀泥，出了人命官司也不想管。

最出彩的当属宁理饰演的宋典史（类似现在的公安局长），他看上去不近人情，审讯手段毒辣，但12年前，他是名满江南的大才子，因为朝堂斗争被诬陷科考作弊，如今这身“本事”，不过是因为下狱后尝遍了所有的刑罚。

再说说本剧的主角——各种“吏”。

以前的影视剧对捕快的刻画大多是以“神捕”为主，《武林外传》的邢捕头算是戏说类型的，这次，编剧让我们看到了“三班衙役”的分工：壮班护送、押解过境银饷、人犯；皂班站堂行刑；快班类似现在的刑事警察，负责破案。

第一个死者冷捕头，曾是快班的头儿。对徒弟曲三更而言，他是个好师父，但他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就像他曾教导徒弟的，“良心这种东西，你若想留，那它就贵了”。

他在妓院有相好，家中地窖还私藏了一万两白银。

他还是蠹县二鼠三狼的靠山，黑白通吃，虽然每个月收了他们的钱，但他又在约束他们，定了规矩。

皂班老大易头儿，急功近利又贪财，没有底线，冷捕头死后，他迫不及待顶替他的位子，结果被男主曲三更设计，迅速从快班下岗。

剧中反复强调，“厉害的人是做不了好人的”，“公道是条绕远的道”。

男主曲三更就想做那个厉害的好人。

师父在时，他嫉恶如仇，讲究原则，过于理想主义。师父死后，他为了生存学会示弱，还曾一度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但迷茫过后，他还是选了那条“绕远的公道”，坚守本心。

而随着曲三更查案的深入，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各色人等纷纷登场：夫子开着无类斋，却没有真正做到“有教无类”，还有着奇怪的癖好；陈神医妙手回春，私下却爱偷东西；严苛的等级制度下，叫花子出身的陆直即便被叫“干少爷”，却永远无法做陆家少爷，实现真正的阶级跨越……

这些鲜活立体的小人物，构成了蠹县众生相，阶级之下，要个公道，谈何容易。

小人物的消失与回归

其实早年的古装剧中，经常能找到普通人的舞台：《大宋提刑官》的案子全部聚焦普通人，《怪侠一枝梅》讲侠客四人组，《武林外传》用一群小人物构建了一个不一样的江湖……

然而，随着仙侠、古偶的盛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古装剧的普通人都消失了。主角都有高贵的出身，不是皇子公主就是名门望族。普通人成了炮灰，是衬托主角善良品质的工具人。

毛尖曾辣评：“影视剧是中国最封建的地方，永远是按财产和地位来分配颜值，按颜值来分配道德和未来。前人们花了百来年的时间终于让人民做了历史的主人，却在短短十数年间重新推翻。”

即便是看起来在讲普通人的《御赐小仵作》，女主也有隐藏身份——是前首辅之女和副节度使的女儿。

争议颇多的《梦华录》，更将关汉卿的原著《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女主出身风月的设定，改成了罪臣之女。700年前的关汉卿写出了底层妇女的挣扎无奈，而《梦华录》的赵盼儿却一直强调自己早已脱离贱籍。

马伯庸的出现，成了那个“例外”。

马伯庸喜欢“以小见大”，讲小人物在大时代的悲喜。“这种大时代下的小人物，以及小人物的执着，是最让我感动，也让我心动的。”

2019年，《长安十二时辰》开播，讲述了一群小人物在24小时的命运和抉择。

2022年，又有《风起陇西》，没有把刘备、曹操这样的大人物作为主角，而是写了两个不被历史聚焦的间谍。

马伯庸的作品还有个特点：依托考据，虚实结合。

像《长安十二时辰》，不仅剧情环环相扣，服化道、道具也很讲究，还带火了火晶柿子和水盆羊肉。

《显微镜下的大明》，马伯庸首次担任了编剧，展示给观众的还是升级版的小人物“考据剧”。。

《大明》真实展示了“明朝的那些事”，也拍出了最底层真正的穷人。表面上是说丝绢案，实际上说的是讲明朝复杂的官吏制度和税赋制度。大到巡按、知府，小到小吏小兵、平民百姓，个个刻画得到位，平静向观众展示着胥吏之恶，小民之痛，体制之失，民生之艰。

马伯庸透露，《大明》原著中的其余五个故事也会继续开发。

此外，和马伯庸合作多次的留白影视也宣布即将开拍《长安的荔枝》，一个长安小吏运送荔枝的故事，主创还是《长安十二时辰》的老熟人。

当古装剧回归普通人

马伯庸之后，也有部分创作者逐渐开始焦距于古人的普通生活，虽然故事本身可能还是悬疑、探案、大宅门的恩怨，但讲述方式明显踏实了很多，不是纯架空的“童话”。

最近这几部都有这个特点：《九义人》写强权压制下弱者的反抗，女主孟宛卧薪尝胆七年，把捕快、镖师、武将、花魁等不同身份背景的“义人”联合在一起为闺蜜蔺如兰复仇；女性向的家庭群像喜剧《兰闺喜事》，讲述四个性格迥异的女儿婚姻大事，探讨了婚姻、爱情和家庭关系等议题；种田剧《田耕记》，说的是农家极品亲戚和生活的鸡毛蒜皮……

今天，由张颂文主演的《清明上河图密码》宣布开机，改编自冶文彪同名小说的，讲述了北宋宣和年间，汴梁城雀儿巷一角里一家五口人被卷入离奇大案的故事，从它引的名作本身就不难让人想到，导演会着力展示繁华市井百态图景。

但《大明》《繁城之下》这样的“考据剧”，因为专业词汇多，有些台词晦涩难懂，必须盯着看，也就有一定的观看门槛，需要观众沉下心，往往热度不高。

对这类作品来说，怎么抓住观众又成了新的问题。

但在追求流量和套路化作品泛滥的当下，能慢下来，尝试更多创新的自我表达，就值得被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