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上说蒋门神就住在老镇的金宅弄,之前金台也曾在这里住过。那时蒋门神在老镇人的眼里,并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地头蛇,而是一个对各类锁具有专门研究的锁匠,包括鲁班锁、枷具锁、牢门锁、各类木门锁……故有“门神”之称。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心结,如今再回头望已是飘零的枫叶,往日的那一切仿佛就在昨夜,尘封的记忆还有熟悉的那条街……”江山的歌飘荡在冷巷,也有走过了窈窕女郎孤寂的身影。
今天我要说的是镇上另一个修锁配锁匙的人,他叫希希。
希希患过小儿麻痹症,手脚不方便,却被他顽强地活过来了。童年时没有玩具,妈妈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把破铜锁,他就一天到晚鼓捣着这把破锁,拆了装,装了拆,铜锁被他摸得锃亮。从此后,他也就和锁结下不解之缘,发疯似地找来各类铁包锁,进行沉淀式研究,又备了一套“什锦锉”,锉制出各类锁匙,希希最终成了老镇上的“锁王”。
古道西风瘦马,在浮生的悲欢里,身经坎壈的希希相继送走了老父老母,用那颗会思考的颅头操持着个体生命的运数,在盐埠头那间阴暗的小屋里,卖起了鱼钩鱼线、网兜铅垂,光亮处放了一张小桌,抽屉里塞满平时打磨得十分顺手的那套修锁工具,周边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盐埠头横街有个修锁的希希,有坏锁赶集时带过来找他,基本上是手到病除。几年后他又学会了修理钟表、电筒、钢笔、煤油炉,焊接喷壶、酒壶……小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派出所所长“长脚老丁”路过盐埠头时总要进屋坐坐,找他聊上几句,那些从他这里买鱼钩的垂钓族,经常会提上一串小鱼给他,晚餐前的酒香里有了煎鱼的腥味。
希希从走街串巷的永康铸瓢人那里受到启发,他用自己的小聪明在后院浇铸锁匙坯,这样配起锁匙来就少了不小麻烦。那年有人找他咨询过这方面的技术,那个村就是后来商城最大的钥匙坯专业村。有了半自动的配锁机以后,希希配的钥匙返工率更低,在机器上锉出坯子以后,总习惯把母钥重合在一起再用小锉刀细心地修整一下,他配出的钥匙使用起来很像原装的,口碑很好。
也有人叫他上门开锁的,他腿脚不便,一般都是认识的邻里街坊,亲朋好友,孤寡老人才有上门服务的机会。“长脚老丁”告戒过希希,陌生人叫你上门开锁千万要小心,当心坏人利用你的专长打开他的方便之门,希希想想真有点后怕。
几年来,希希在危急中打开过紧锁的大门,解救了割腕的失恋少女,打开了她的心锁,修好了他们的同心锁;打开过严实的保安门,进屋关了远在千里之外旅行的房主出门前忘记关掉的煤气罐;打开过……
那年那天,摊前来了一个外地人,有意识地与他聊起了天,一个眼神投过去,拉锯式地几句对白交结,就知道遇上了同业里的江湖高手了。他来摊前讨要一件特殊的锁坯,希希回说没有,来人寒暄一句就消失在老街尽头。希希预感到老镇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马上去找“长脚老丁”反映了情况。那晚老丁组织所里力量,对镇内的所有旅社突击检查,在一家私营旅社内查到全国通缉的江洋大盗。他做梦也没想到,纵横千里,会栽在这个江南小镇上的这条冷街上。
密码锁、指纹锁、人脸识别锁、遥控锁,手机电器等也都带锁了,这锁那锁,让希希有点接应不暇,他也自觉老了,力不从心了。他知道自己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接触了一辈子的七锁八锁,守的只是平民的草屋柴门,而类似老丁服务的政府的“所”,他们保的那才是百姓真正的一方平安。
——他的故事也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漫漶风化在义乌江缓缓西去的清澈里,变成小镇古风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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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