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让文学成为传播生态文明的主干道

——评周生祥的生态文学创作

潮新闻 韩锋 韩冰2023-08-15 05:48全网传播量4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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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在首个“全国生态日”前夕,我们收到了著名生态文学作家周生祥的两部新作——光明出版社出版的《润情》和九洲出版社的《润心》。这是作家近年来出版的第九、第十部生态文学著作。作为他的读者,也是他播种生态文明的田野,我们对他不断在读者心田撒下生态文明的种子而感到十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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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祥是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他在林业战线耕种了几十年,看着繁花,听着轻风,触摸着匍匐的藤蔓、小草抑或高扬的乔木……莳禾锄苗,采桑摘果,面山峦起伏,汲涌流清泉,望星转斗移,秋往春来,如蜜蜂般在他的天地里忙碌,行走……

走着走着,万物萌动,突然间殷殷向他走来,或笑吟吟,或轻蹙眉头,或喜乐,或忧伤……围着他,向他倾诉。他听懂了自盘古开天地后,阅历万千年的万物的语言,这其中有对世界的赞美,也有幽幽的哽咽,面对今之人间的奢侈,期待人们能惜缘惜福,珍惜呵护人与自然万物共生共存的家园。“一声声一滴滴,雨打芭蕉如诉如泣”的万物精灵,让他突然顿悟,顿感自己所肩的重任……

于是,他抱起心中的琵琶,接续着大自然的声音弹起心弦,开始吟咏歌唱,为万物代言。他在无垠的天地里早出晚归,以他的奔放,腾云驾雾,为大千世界画像写意。忙不过来,他还拉上了弃医从文、与他一样仰望星空的儿子一起在生态文学田野里边走边唱,旋律飞扬,与万物同喜悦,共忧伤……

周生祥是踏着风火轮冲进文学界的。近年来,他在生态文学领域里纵横驰骋,他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眼前。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周生祥先后出版了2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同时又几乎以每天一篇的速度在自媒体、公众号上发表他的生态文学作品。在采访、了解了周生祥的学习、工作和他在林业调查领域取得的成果以及他在生态文学界如痴如醉的创作经历,我们的脑海里便有了上述的无际想象。

静心读完周生祥周喆鸣父子共著、由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天候》,粗读了他们的《跨界》《润物》等作品,体会到作家寻求人与自然和谐的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在作家笔下,万物在属于他们的天地里狂欢,一棵小草,一株小树,一个节气,一片云彩,冷暖晴雨,四季周而复始……他们都是作家生态文学世界里富有个性的主人。作品情节跌宕,奇巧突现。让我们很生诧异,作家是何以在忙碌的工作中,又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卷帙浩繁的作品的?而在此前,人们只知道林业界有一个周生祥在专业期刊里不停地发着他的研究成果。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周生祥已发表了四十多篇专业论文,获得过二十多项科技成果奖。

《天候》是一部以中华民族传世文化里的二十四节气为题材创作的生态小说。小说从秋开始起章,将秋、冬、春、夏分别组成各自的单元,又统合成篇为书,其中《天候·秋》还单独出书。读《天候》,让人感觉到作家在用三条线索编织着这部小说,生态、风情和现实的沉思和痛萦绕其间:一是作家心中敬畏自然、尊重自然,强烈的生态理念。二是对江南历史风情的深深挽恋。三是在现实世态进行时下的沉思和艺术化的发问。这样的结构展示着作家着眼古、今和未来复杂的思维意象,让作品有了广泓、多维的立体的构架,现以《天候》为例试作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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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千生态入怀来

周生祥、周喆鸣的作品最鲜明的特色是体现着他们强烈的视生态为生命的理念,并以此为基线远行。

在《天候》这部小说里,作家以章回小说体裁的复古形式,以二0一七年七月上旬江南的一天开场,接续了“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有文字的中华人文历史。

小说以二十四节气里的每一个节气为单体设立人物,为其赋予鲜明的人物个性,各自登台亮相,在九万里昊天竞自由。生态万物在这里化为一个个触之可及、有声有色、有脾性、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在故事情节的发展中,在善与恶激烈的冲突里,作家以富有感染力的演绎传递了向善的心愿和趋势,令人难忘,给人鼓舞。

生态为何物?按照通常的定义,生态是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以及生物之间、生物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然而,这样的定义似乎还不够完整,还有值得补充更精准的内容去完善它,从而指导人们为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的环境而生发更积极的动能。按照现有的定义理解,生态的主体是生物,无生命的自然环境只是作为主体的宾格而存在。而在我们的理念里所需要补充的、也是不可或缺的则是一切自然环境,如气候演变、自然冷暖、旱湿气象、环境清浊……一切看似无生命,但在大自然客观存在的事物也一并应该是生态概念里的主体而非现定义下的客体。我们深知这样的理念,也还只能在我们自己或少数人的心海里游弋,还不成气候,令人欣喜的是,我们在《天候》里找到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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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自然私语,《天候》中有生命的小草、灌木、乔木……可以被赋予人的名字;有无生命的气候、天象……也与生物一样被赋予名字和性格,栩栩如生地出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为他们的命运变迁、遭际而动心动容。创作这样的人物群象,已经为生态理念作了文学的延伸,作家不但从科学角度拓展着生态定义的外延,也从人文的角度丰富着生态的内涵。小说让我们感到自己还粗浅的生态理念不再形单影只。创作基于生活,又超越着生活,作家对色彩丰富的大自然群体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没有长年累月深入于生态环境的生活积累,没有敏锐感知万物冷暖的内心,是无法到达这样辽远的边际的。生态理念人物化艺术形象自始至终贯穿在周生祥、周喆鸣的创作中,凸现着他们的创作个性。

读着小说,我们深感作家有着良好的古典文学功底。这样的功底为他们塑造《天候》里天马行空的人物和故事提供了厚实的基础。作家深谙传统小说创作的布局行文之道,又站在现实的土地上呈现时代特色。文中开头,便是各种天象、节气的人物形象在人与自然冷暖共存的现实场景里登场。他们个性分明,出场干净利落,在我你无处可逃的典型环境里营造出环环相扣的紧张气氛,让读者不得不跟着作家的节奏一鼓作气地急行军,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急迫。然后,随着鼓点的突然静止而深抒一口气,大有快活林武松醉打蒋门神的淋漓之感。淋漓过后,便是沉思,我们分明感到作家是以娴熟的创作技巧传递着他们对人在生态环境里的责任还有他们的发问,你我必须回答。

在岁月中锤炼而成的优秀古典文学,为后人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料,无论民族文化的理念、价值观,还是无法忽视的创作技巧,在几千年历史长河里洗练得日臻完美。窃以为,在古今共修的文人心中一定藏着美和善,一定有着“先天下之忧而忧”,比常人更远的思想。因而,每当与人遇,只要是真正为文者,我们总有一种信任感,总愿与之交,与其敬,听其教。不管对方是否矜持,是否高傲,都不妨碍我们对整个文人群体本质的基本认知。这一切都基于我们对发自先秦,几千年中华文化传承带来的基本价值观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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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三字经》所述的“人之初,性本善”的中国哲学理念中人性之先天为善的基本定位,狭义的“性本善”可以是人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而广义的“性本善”应该体现在人与万物宇宙总和的爱和怜惜、怜悯上,这样的性善论对人为呵护和谐的世界带来了博大的容量,也为人实现更高、更利他的境界提供了阶梯。有了这样的定位,后天的人唯可做的就是如何不断修炼提高人的“心性”修养,也即在“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之心下去实现“修齐治平”。这不光是君王之道,也应该是对普天下生民的愿景,更是书生的责任。在中华文化基本价值观下的人,总会自觉不自觉地依偱着这样的轨迹去做人处事。

从修心的源头来讲,古典文学是给人以这样的价值浸润的最好和最普及的介质,无论《三国》《水浒传》的计谋与打打杀杀,还是《西游记》的天马行空和《红楼梦》的才子佳人,往深处想,这些著作最后都没有游离传统文化中最基本的求善之大同的价值观。同时,在创作的技巧上,传统文学为我们积累了极妙的创作技巧。不少古典小说基于民间话本的“说话”艺术,在成文和传承中,不断淘洗,积累了很好的场境气氛营造和人物性格塑造与受众或互动或期待的创作规律。在《天候》和作家的其他作品里,读者在能深切感受到他们中华优秀传统价值观的传承和娴熟的古典文学叙事规律基础上带来的满目创作新意,启悟人们对人与自然生态环境呵护的关切。

二、历史风情录章回

小说给人第二个感觉是作家对江南历史风情的钟情。随着时代的变迁,村里乡外浓郁的历史风情正在挥别旧岁的春燕秋鸿远去。在《天候》第四十五回《霜元帅求教香樟王,香樟王讲授待客经》里,“香樟王”向履新的“霜降元帅”介绍浙江东阳市“望侬”的民间婚姻习俗:

缔结姻缘,先由媒人通言,再确定吉日,媒人陪同男方上女方家中做客,称为望侬。男方带“斤头”,如桂圆、红枣之类,多要成双。女方招待男方,点心烧索粉,鸡蛋一对藏于碗底。女方喜欢男方,让吃清煮蛋,意为团圆。男方若对姑娘中意,吃两个,意为成双;有些意思,但不确定,则吃一个;若不中意,则一个不吃。女方若不喜欢,让吃荷包蛋;男方吃与不吃,随便。

小说创作没有固定的模式,但小说创作又普遍在遵循着一定的叙事程式。这些程式让小说在一定的范畴里运动,而大跨度腾越、开创式创作会显得有些另类,然而,又让人感到“开创”的可贵,《天候》有着这样的特征。开创是社会发展中最需要,也是最稀缺的动力元素。窃以为开创在文学里可称之为真正的“创作”,而在社会更多方面的表达应该是“创新”。在《天候》里,无论是题材确定、人物设置和故事演绎,我们感到周生祥、周喆鸣有着天不怕、地不怕、自成一体的冲动。在他们的生态题材作品里,作家独立特行地呈现着自己的个性,这其中大块的民俗风情的描述是其一大特色。

人类从原始社会起步,农耕文明是中华文明中的最典型的部分,以往相对稳定的社会形态积淀了丰厚、多彩的人文民俗风情。这些民俗风情有着自己的地域特征,其产生需要在稳定的社会形态下如钟乳石一样千百年累积,而湮灭只需要社会环境的瞬息变化。今天,时代的发展不再在以往渐变慢进的轨道上如老爷车般亦步亦趋,而已经移步于行星般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轨道,那种像“桃花水母”需要在清澈的泉水里生活繁衍,需要相对静态、少有迁徙稳定的社会形态才能形成的民俗风情正在如雪融般消遁,让亲历者扼腕,深有当年夫子于泗水边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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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候》里,作家把他所经历过的美好童年,那充满浓浓人情味的岁月,如数家珍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创作里,用准确、生动的语言详尽地固定在他们作品里而成为历史的一页篇章。采用这样的大块记录保存地域人文习俗,在以往小说的创作中是十分少见的,以致于我们在初看时有“这是小说吗”的疑问。读完小说,我们感到作家有着特有的思维,他们是在用小说这一“硬盘”,储存真实的人文历史。

在我们看来,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历史分多个层面,由亲身经历过的人记录的,最打动过他们心田一事一物的缘由、过程、关联和结果,或一颦一笑,才是真实的历史。一切由后代人书写的历史,再努力、再试图逼真也只是变形的历史,总会有让人存疑的地方。作家余秋雨于二十世纪末,远行希腊、埃及、以色列、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考察中西文明史,他和团队每天都在动荡的环境下,一路经历着劫匪、战争、严酷的自然环境下的生死危险,一天一篇即时写下《千年一叹》的见闻沉思的历史价值,让人倍感珍视和敬重。其中,作家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在加德满都喜马拉雅山前的Everest旅馆写下的文字:“记得法显大师离国多年后在锡兰发现一片白绢,一眼判定是中国织造,便泣不成声”,这样记述的历史一样让我们潸然泪下!

在学习、研究宋韵历史文化中,我们十分重视作为当事人,北宋与南宋交界年代在世的孟元老,于宋钦宗靖康二年追述崇宁到宣和(公元1102年-1125年)年间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府城市风情的笔记体散文《东京梦华录》,和近于南宋晚期,宋度宗咸淳年间,钱塘人吴自牧所著的记录南宋都城临安城市风貌的著作《梦粱录》的历史价值。我们一样十分重视周生祥、周喆鸣在小说中留下的民俗风情的历史意义。毫无疑问,这部小说具有传世价值,其详情的浙中婚俗风情记述为后人提供了可信的研究素材,我们为作家在记述历史中所承担的责任和创新表达而钦佩。

三、凝重的现实沉思

生于忧患,这是孟夫子留给我们的古训。

在《天候》,作家对现实世界的进行时作着深刻的思考和艺术含韵呈现,表达了他们对现实和未来的关切和忧思。在第三十二回《为民生寒露访教授,解困难袁老创奇迹》里,作家把现实问题放在读者面前,思考着十三亿多人的吃饭问题,让“寒露元帅”向农林大学的王教授讨教:

王教授告诉寒露,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是一个根本问题,要保证一定的粮食产量,就必须要有相应的耕地面积做支撑。为此,国家制定了严格的耕地保护政策,划定了十八亿亩耕地红线,规定建设项目使用耕地必须占补平衡。

寒露插嘴问道:“我看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建设,必然要大量使用掉耕地,那耕地从哪里去补呢?

民以食为天,面对大量肥沃的耕地被种上“钢筋森林”,又空荡荡风去风来,迎日送月的现状,你心痛吗?相信这是很多人的痛。然而,痛并不能止住这样的风气。对那些指着一块地,便贪婪着说要开发,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敬畏的大佬,还有那些整天挖空心思盘算着如何卖老祖宗的地得利的人,人们只能内心一声叹息。面对时世,忧思中的文人又能做什么呢?或许只能是像前辈罗大经那样,作“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的《鹤林玉露》,喃喃呢语来开悟世人,像周生祥那样用万物的声音来劝谕人们惜缘惜福,留点地为子孙作些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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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祥几十年与林业植物不离不弃,对现实和生态有着特别深刻的认知和关注。他在专业领域直接感受着生态变迁,这种长期刺激、浸淫带来的复杂情感如酵母般投进了他思想的大海,让他从严谨而单纯的学界科学认知生化出人对自然人物化的复杂情感,一如DNA双螺旋结构致密交织的强烈人文关怀酝酿于内心,并携子而行,写着自己的“喻世明言”,形成了他以大自然的音容笑貌、酸甜苦辣的代言为底色,对江南民俗文化的传承和挖掘,以及对现实和未来的思考和忧虑结合在《天候》和其系列生态文学的创作中,去实现文人无需天授,而自有责任忧天下的风骨与担当。一个烙印着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的文人的骨子里,一定有着对人、对环境的深深的眷恋,把对外部世界的责任和忧思的总和化为身上灵与肉的一部分,所以他们会有对生态环境磨难的切肤之痛。

作家像米丘林一样,以自己长期深耕林业,与百花为伴,与百草为邻的经历,赋予了时代的春妆秋色。我们深深感到在这个不断用“钢筋森林”代替“肉体森林”——请允许我们使用肉体来表达对森林和万物的情感,他们也是会痛的,他们也有喜悦和悲伤,他们也会流泪流血。这些生命或者非生命组成的生态需要我们去倾听他们的声音,需要我们去倍加珍惜和呵护。生态文明建设需要更多的行动,一草一木都那么可爱,生态的未来需要全民关爱,无论权高或位卑。周生祥父子如牛勤耕,在忙碌的工作中潜心生态文学创作,让生态万物以可人的形象走进你我的心扉,其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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