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申明街是武义江行船的别样竹篙

漫步穿越湿地生态廊道，如同乘坐曲折飘荡的秋千。由坛头绿道走进千年古镇履坦镇区地段，要么过与武义江交汇的白鹭溪吊桥，要么沿白鹭溪北岸走到下禹王庙过郭婆桥亭，郭婆桥亭是慈善公益故事的丰碑，桥亭周围二三百年树龄樟树浓荫遮闭，桥下堰坝流水畅流古道热肠。迈步武义江边梅溪公园和三里路长旧称“申明街”的履坦大路，是非常适合择伴讲古、弹弹金华道情和唱唱武义词筒的地方。武义徐半县，履坦古镇履一履二履三行政村是坦徐老巢和大本营，南宋绍兴五年（1135）坦徐始祖贵安公从南渡后的金华故里，迁居“履道坦坦，幽人贞洁”的梅溪西岸棋盘地，经历多代人生养繁衍，才把一盘散沙凝聚成人文深厚的千年古镇。

无论是1949年以后开天辟地的社会主义建设，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金温铁路奠基，在履坦岗头棺山一带，屡屡发掘出秦汉三国魏晋墓葬，墓葬构筑考究，陶瓷等陪葬精致，说明墓主生前生活富裕讲究。武义县博物馆文博馆藏在全省知名，其中不少重器由履坦出土。履坦元素为武义文博贡献不小，一条明代三里路长的申明古街两沿，就有县级以上政府公布的158处文保单位和文物登录点。履坦古镇武义江边，有5个客运货运码头遗址，至少从南宋起就成为除县城外全县最繁忙的水路交通码头。码头对四面八方的人流、物流、信息流的吸纳，使得履坦棋盘地百业兴盛。

武义在三国吴赤乌年间始置县邑，大唐武则天执政的天授二年复置。关于武义建县，履坦渡头和申明古街至今留传一段风水先生选址县城的传说。

说是山羊胡飘逸的儒雅先生接受使命，从金华五百滩逆水而行，经焦岩过范村行至叶长埠和坛头连体的后郭山，突兀感觉前方水面江岸开阔多姿起来，船绕过后郭山，日出不久的光芒照耀流水，白鹭振翅抓鱼，鱼儿又雀跃水面追逐横跨两岸的彩虹，雄鸡喔喔啼鸣，整片一马平川无限延展视野，风物肥沃吉祥如意。儒雅先生频频点头微笑，心中暗语：武邑县城有着落了。

可船过履坦潭上岸休息会继续逆水行舟，船过五虎排牙正对着白蛇翻肚的凶险江面，两岸怪鸟哀鸣江水打着叵测涡漩，先生皱起眉头暗喊不好，只有赶快上行继续另寻县城佳址。

过了几百上千年了，晃荡在店铺林立的申明古街上的坦徐子孙说，县城上街下街的街市是徐氏族人捐建的，县城学徐、柏徐、井徐等都和坦徐同根同脉。坦徐全县祠堂最多，总祠建在履坦渡头履坦镇段生态廊道起点位置。履坦人说，民国国民党县党部曾进驻履坦。从历史综合看，县城是核心，履坦是秤砣，仿佛说如果县城是“首都”，履坦就是“陪都”。

“一水界两邑，中流扬素波。放艇于其间，临风发棹歌。夏日午不热，水气侵衣多。大麦两岸黄，稻秧绿如莎。绕树皆灌水，黄鹂两两和。孤篷沿水涯，来去纷如梭。方塘虹作梁，茆屋云为窗。炊烟一缕升，袅袅停山阿。居然是太古，作息意如何。”吟诵这首清代诗人叶永堪的《履坦渡》，应该站在徐氏宗祠边的绿道，向着武义江对岸的清代若斧亭抒发。

履坦古渡客运货运码头，自南宋兴起，明清鼎盛，民国及生产队年代仍熙熙攘攘商旅繁荣，系武义第一大村。明朝万历三十六年(1608)设履坦集市，古镇手工业、制陶业、纺织业、制船业、酿酒业和农业种植业等非常发达，武义江履坦段梅溪上下，因运货运客码头，发展成民居集中、日常百货及特产特色店铺兴旺的申明古街，各路英才迈上古埠码头，出入“金华大路”官道，游走兰衢金杭和永康丽水温州各地，履坦古镇成县邑商旅繁华的缩影，人才济济的窗口。

“一江(武义江)一路(金华大路)”打开履坦人开阔视野，汇聚四面八方信息，铸就古镇务实强悍急公好义明德有为的古风，不愧为西周徐偃王之后贵安公嫡传后裔。

明初尚二公徐起才(1374-1444)，赐徐景，精通诗赋医卜，善治家，富甲一方，一家培养出五位品质公务员，明正统年间旱潦民困死者相藉，尚二捐粟千石，安置各路灾民死难，被朝廷赐为义民。

嘉靖明世宗南巡发现表彰履坦徐俊、徐凤岐、徐希朱爷孙三代好县官，嘉奖赐造应宿坊，这是千年古镇履坦历史上了不起的光辉里程。一个地方乃至社会，只有为官者明德，富有者仁义，才有文明温暖可言。徐俊(1432-1502)，字士英，行荣15坦川公，《九江志》《彭泽县志》《金华府志》记载，任彭泽县令风骨风雅不输陶渊明，政德不逊县邑后杰朱若功，为政留下兴学校、广街衢、设津渡、修古祠、备荒灾、弭海贼、均赋税、简词讼八德，彭泽百姓建庙祭祀。徐凤岐(1461-1523)，字文明，徐俊第二子，行华61碧湖公，任福建漳平知县，爱民逐寇有能声，筑城治行卓然可观，《龙岩州志》录政德，徐氏宗谱收诗云：“宦游海外十余年，囊箧萧然只一钱。无奈菊松频入梦，到秋定拟赋归田。”徐希朱(1496-1558)，字志道，徐凤岐第三子，行明76湖亭公，例贡任广东琼州府凌水知县，补任定安知县，隆升广西浔州府通判，他在黎蛮之地抚治有方，盗息民安九载，升迁时士民遮道留之，三日不得行，《海南府县志》《光绪安定县志》《道光万洲志》《康熙武义县志》均记载其嘉德。爷孙三知县，功德风雅地，古镇尚留应宿巷。

其后有建郭婆桥亭的徐日璋(1710-1782)，是履坦徐氏宗祠第19世孙、郭桥志文公次子，清乾隆乙丑钦恩奉吏户二部注册教习期满候选；太学生徐夔好学亲友至孝，嘉庆赐八品寿官，多才多艺屡修宗祠宗谱，是履坦宗祠好管家族规践行人，仁者寿；孝子徐擎基登《浙江孝节录》，孝道感人……贞孝集一身，刚毅非常人的莫过乾隆二十一年(1756)在申明街立下贞女牌坊的童儒徐克宽未过门妻子邵氏贞女，夫死毅然到夫家孝敬两代老人、培育过继义侄，守真尽职，处女守寡，忠贞至德，感动百姓和朝廷。

科教兴镇，履坦人才辈出。明末清初坛头祖先之一朱慎诗文名动江淮，与李渔、扬州八怪等交游，诗酒唱和留下佳话，他也是清代留诗最多名头最响武义诗人。显镇、梦韶、廷福、廷寿、从河，徐氏一门五画家，故事曲折，徐从河基因和他上代大画家徐梦韶一脉相承。履坦小学创办人徐振均、徐金清，视野高远，披荆斩棘，献身教育，徐玉联、徐鹤翔等均为三尺讲台优秀传承人。

贵安公后裔、文化科技榜最近的骄傲，是西安科技大学教授、能源学院院长、中国工程院增选院士有效候选人徐精彩先生(1959-2005)，他是国内煤炭防火灭火领域顶尖专家，国家级重点学科带头人，劳累奔波，为治理煤矿火患四过西安家门而不入，灭火治火犹如大禹治水，为履坦民俗非遗《禹王出巡》注入新内涵。

大风起兮云飞扬，时代呼唤履坦雄风再起。近现代，坦徐外迁者，水碓后徐英和白溪特科三徐等，堪称俊彦。履坦是先贤乡贤云集重镇，我们吟咏清代诗人叶永堪名诗《履坦渡》，内心汹涌龚自珍“不拘一格降人才”祈愿，武义江面托举心船接迎经典乡贤和当下志士归去来兮，共建千年古镇“绿色转型，美丽共富”生态廊道大花园。

浙中生态廊道履坦段最有底蕴内涵，让人回味无穷的地段，就是绿道和三里路长申明街合而为一的古街，或称穿镇而过的金华大路。我的笔墨游走四方，离开申明古街总有些恋恋不舍，仿佛在梅溪上下奔跑长征的军鱼，舍不得离开履坦潭和古渡口。在我童年向少年迈进的关键节点，曾在以老家湖塘沿电灌站为核心的武义江上下，追拿一条三四斤重的军鱼。那条英俊、凶猛、神奇的军鱼，窜逃到下埠口的杨树窝和捞车潭，又撞了下后郭山山体，逆行冲浪回归老家电灌，失手时被两位女知青撞见。我思考那条军鱼继续长大的安全去处是沉潜履坦潭。我就是在长途追拿那条军鱼中长出喉结进入少年的，为此写下15万字长篇手稿《军鱼和女知青》。

贫寒农家少年好不容易在申明街卖了中草药和乌桕籽，闯入供销社柜台准备买双新鞋，突然发现目不斜视的女营业员是刚顶职上岗的初中女同学，箭般闪出踩响老街晃动的青石板，逃离中脚指生痛。

已跳出农门成为大学新生了，跟老爸一起车谷到履坦岗头粮站交统购，粮站说谷还要翻晒一下，发现工作人员中有新招上岗的高复班女生，却不敢上去打个招呼。

卑微敏感又倔犟，在履坦古渡坐了将近20年的船也改变不了。静夜过桥俯瞰梅溪边灯火通明的古镇，我感觉自己还在过渡，申明街成了古渡行船的别样竹篙，仿佛沧桑沉寂的古街沉睡在了河床江底，河底闪烁着“天上的街市”。

奶奶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履坦镇育婴堂，参加过红军的爷爷晃荡申明古街采购回村开起杂物店，泥瓦匠父亲在履坦有不少亲戚好友，自己对千年古渡的人文底蕴有自己的思考解读，20多年前涂鸦的《履坦渡，渡你回明朝》反响不错。履坦绿道承载的生态人文和乡贤徐精彩的名字一样精彩。

2019年初秋，我远在广西北海听课，面对广袤无边的海浪拍打着银色沙滩，内心翻涌呈现履坦古镇爷孙三代知县的非凡故事，并写下5000多字散文《北海听课》，说自己是半个履坦人应该不以为过。（摄影：张建成）

陈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