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关注过身边的女性亲友,除了一眼望尽的日常,她们还在做什么,想什么?
你又是否关注过擦肩而过的女性路人,她们来自哪里,又去往何方?
曾是记者的张玲玲,推出新作《夜樱与四季》,这部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小说集,作者写下了过去十年的中国大地上,那些行走和漂泊着的女性们的生活——
暮春的上海,在天台上和人争论自己剧本的戏剧系女大学生;夏季山洪过后来镇上寻找爱人,却决定与之分手的女人;越来越浓的秋意里,执着想要找回失踪丈夫的外来船员的妻子;冬日庞大的北方城市,选择放弃过往,独自面对绝症父亲的女儿……她们的回忆,她们的行动,她们隐藏起来的过往,形成这本小说集丰沛的情感张力,也汇聚成当下的时代声音。
活动现场
这个夏天,张玲玲来到杭州,在单向空间,与《西湖》杂志主编吴玄、在《西湖》上首发她的小说的编辑李璐、上海青年评论家刘欣玥一起,和读者们谈论写作的亮光的起点以及它所能抵达的幽深。
2020年,张玲玲告别职场生涯,离开上海,旅居不同地方,并最终回到生命前十七年所在的江苏,真正开始全职写作者的生活。杭州,是她曾经停留过的地方,也是她写作的起点。
“开始写作,是因为想过一种作家的生活”
李璐:非常开心能与大家相聚,谈谈张玲玲的新书《夜樱与四季》。张玲玲从2016年9月发表第一篇小说《平安里》,到2019年出版第一部小说集《嫉妒》,再到四年后2023年出版第二本小说集《夜樱与四季》,这三个阶段张玲玲有各自关注的重点,小说创作成绩不断有飞跃。
李璐
张玲玲:很感谢李璐的介绍。她是我第一位文学编辑,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但见面、聊天的次数很少。一个是我觉得我们好像都有点社恐,跟人交流有点障碍,今天她克服羞涩,做今天活动的主持,我觉得很感动。第二个,是我的问题,对于自己特别喜欢的人,其实反而很少主动搭话,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是常态。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亮光的起点,我想,这大概说的是一个小说家的起步阶段,为什么写,如何开始,怎么进入文学生活。我不记得在《平安里》发表之前有过明确的开始。写小说及文学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件神秘而有趣的事情,或者说,我心生向往,但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直到2014年左右,李璐来报社,找我们的一个共同朋友吃饭,说起我在写小说,她说很好啊,给我看看吧,我就选了一个在写小说的开头,一个关于弄堂和拆迁故事的,给她看了开头,她说不错,然后鼓励我写完。
这个故事的写作其实很早,可能大学时期就开始了。那是一个形象,一个小姑娘和一群女人挤在水龙头边刷牙的景象,她们注视着牙膏沫子流入下水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景象一直萦绕着我。但我没法完成,小说始终停留在开头。李璐邀请之后,我开始续写这篇小说,人物忽然活了过来,写作第一次容易,似乎只需倾听人物声音即可。无需思索,情节自行展开。一周时间我就写完了这五万字的小说。
我发给她之后,她和吴玄老师都给予了巨大的鼓励。发表了小说,推荐了小说,作品由此入选了一些选刊,拿到了一些奖项。而我在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其实遇到了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很多作者在写完第一个小说,再至发表、被认可之间,要经历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这个过程甚至会彻底消磨你的写作愿望。但我足够幸运。昨天我在找一句话但是没能找到——可能来自电影《贤妻》,也可能来自卡罗尔·欧茨,我无法确定——那句话是这样说的:进入文学世界,你需要收到一次许可。这个默许并非有形的证书,可能是一次鼓励、一次邀请、一次认定,相信你可以从事这项工作,邀请你到这个世界来。所以我很感激他们的邀请。
《西湖》不仅是我个人写作的起点,实际上,《西湖》“新锐”栏目几乎刊登过国内所有的青年作者,所以我想,它还是许多作者的起点。
张玲玲
第二,今天7月15日,是我最喜欢的作者波拉尼奥的忌日,2003年7月15日,波拉尼奥因肝病去世了。《夜樱与四季》里面有篇书信体小说,叫做《面具》,说的是女性给一位作者写信,试图说清她自己、他们之间或是她和其他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作者叫做R,其字母来自罗贝托的第一个发音,也是我喜欢的、受影响的小说家的代称。当然,波拉尼奥和那个作者不像,不过从情感意义来说,他们有等同的地方,是一个导师,一个影响者。有一年,波拉尼奥在智利圣地亚哥国际书展的对谈中,说起最初写诗的动力是“因为渴望过一种诗人的生活”。诗人生活意味着什么?放荡不羁,充满冒险,自由而诗意,对一切都怀疑宽容。我想我开始写作,很大程度上也因为我想过一种作家的生活,一种内省、安静的生活,以语言重构的生活,不呈现于外观,其争斗和冒险都发生在内部。
李璐:我先回应几句,关于《平安里》这个小说。《平安里》是一个四五万字的小说,里面讲述了四户人家,四户夫妻以及他们孩子的生活。小说写平安里一带要拆迁,但怎么也等不来拆迁的这段时间,几家人发生的故事,写出了一种变迁。每个人物都很有特色。这是张玲玲写得比较早的小说之一,一开始就展现出张玲玲写作的特点:特别善于结构,特别善于几条线索处理复杂的人物关系,各条线排布有致,刻画人物很有特点。
吴玄:《平安里》是我们《西湖》杂志发的一个小说。刚才张玲玲说说花了一周写完,但跟我的记忆完全不对。我记忆中张玲玲是怎么走上文学道路的,是她原来在浙报集团里面有一个闺蜜,是一名新疆长大的女孩,特别好玩。就是这么一个好玩的女孩有一天跟我说,她有一个闺蜜叫张玲玲,喜欢文学,想写小说,你们见一下。后来张玲玲确实拿过来一个小说,这个小说就是《平安里》,责编就是李璐。我记忆当中这个小说第一是篇幅很长,第二是发表经历的时间特别长,一直都说要再修改。过三个月,我问修改得怎么样了?我也不是跟张玲玲联系,我是问李璐,李璐说还在改。过了半年,这个小说我问改得怎么样?还在改。
我记得从《平安里》这个小说拿过来到真的发表有小两年的时间。发表以后,是达到了一个处女作能够产生的最大的影响,属于青年作者的成名作。当年很多小说的选刊都选了,很难上的收获排行榜也都上了,浙江省当时还有文学之星的评奖,她凭借这一篇小说就获得了文学之星的提名奖和优秀作品奖。总之,该得的都得了,因为这一篇小说就成名了。这种现象在文学界其实是不太多的,所以张玲玲是一开始就特别牛的一名作者。
左起:李璐、张玲玲、吴玄
《平安里》这个小说不像一个小女孩写的作品,像一个老作家写的作品,特别结实,是很经典的现实主义的写法,你会想起像狄更斯这样老的19世纪的作家,里边的场景都是很晦暗的、肮脏的,人物都是挺猥琐的,在等待拆迁的那么一条乱糟糟的小巷里边的人物,我觉得写出了真实的人生状况,所以这个作品特别受欢迎也是正常的。从2013年到现在,那个小说是2016年,七八年前发的,张玲玲就这么走向了文学的“不归路”。其实这本新书《夜樱与四季》里她现在的写作跟当年的《平安里》是非常不一样的。
“手电筒的光照亮一树寂寞不被人注意的樱花”
刘欣玥:《夜樱是四季》是我第一次集中读玲玲的作品,刚才两位分享的都是“亮光的起点”,我就接着谈谈第二本书的“抵达之幽深”。读完这本小说集之后我总是想起家附近一个种着樱花的小公园,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在春天之外的季节注意到樱花?樱花好像总是一种春日景象,像鲁迅写的“绯红的轻云”,春天是属于樱花的季节。但在热闹烂漫的花期过去以后,比如夏天,大家会不会注意到樱花树还在那里,会结出果实,会有鸟过来啄食它小小的果实,会有浓密美丽的绿色枝叶,她也有她的秋冬,她的枯荣。但在一年之中,春日过去的从夏到冬更长的时间里,樱花树是寂寞的,不太会被人注意到的。
小说集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夜樱》,我非常喜欢里面写到夜樱的场景,它其实来自于一场母女之间的约定。年幼的女儿一直记得母亲要回家赏花,所以她日复一日地在观察她们小区樱花的变化,等待母亲的归期,直到这个一再被她的母亲延宕的愿望终于在一个晚春的夜晚被实现。母女去散步,用手电筒的灯光去照亮枝头上最后的樱花,那种内心突然被这种美放大震撼,感动和愧疚。
小说中写,当手电筒照向枝头的瞬间,就像花又重开了一次。我觉得这很像是《夜樱与四季》里张玲玲所关注的这些寂寂无名的普通人的生活,在不属于花期的日子里,他们过得怎么样?或者说她的写作本身,文学在触及到这些人的生活时,就像是手电筒的光去照亮到那一树寂寞不被人注意的樱花一样。但樱花还是会走过自己的四季,她有自己的生命秩序,并不在意外人的眼光是否会落在身上。
所以我很喜欢《夜樱与四季》这个名字,如果大家从头到尾去阅读这个小说,会发现篇目的编排非常有心。第一篇《夜樱》始于一个晚春的故事,紧接着《奥德赛之妻》发生在春夏之交,《洄游》是中秋以后的故事,直到最后一篇《四季歌》,它有经年的四季轮回,但我们更加能够识别出小说中深冬的气氛。读完这本小说,我们也会陪伴着走过一群人的四季一样。这些生命时刻是被写作者作为有心人、有缘人照亮的。这是我读过以后对书名的一个理解。
刘欣玥
刚刚大家都聊到了作为起点的《平安里》。我后来去读了《平安里》和玲玲的第一个小说集《嫉妒》,一个很深的印象是,在这些早期故事里,已经包蕴了某种张玲玲写作的原初心理和情感结构,借用小说里的一句话,“迫切希望离开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去往一个光明巨大的所在”。平安里是一个要拆迁的南方小城的老式里弄,后来有一个叫芳娣的外来女孩,因为母亲改嫁被带到这里长大,她从小的愿望就是要离开这个潮湿、肮脏、阴暗的地方,再也不回来。这种心理症结和感情结构好像被延续在后面玲玲很多的小说里。但是,万一你逃出去了,发现光明的盼望只不过是用一种现实去碾压另外一种现实,那怎么办?万一这个“光明巨大的所在”并不在外面,还是要回到你自身内部去找寻呢?
到了《夜樱与四季》这一本,读者会注意到里面的人一直在不断地移动,不断地在不同的城市间迁徙,但他们选择落脚的这些地方,多多少少是一些边远的、“小镇式”的地方。无论是退守浙东海边小渔村的小公务员,逃去广西小镇开启一段隐秘生活的女性,返回东北小城照料生病的父亲的女儿。而且回到或去往这些边缘、僻远的地方,都是这些主人公自己的主动选择。这一本小说里的移动,不是出逃,我反倒觉得是一种追寻,或者说一种求索的姿态。我读的时候,觉得里面的人总是在一个“难熬的处境”里面,他们主动抉择,亲手创造出来难熬的境地,去观察周遭的生活,去跟自己对话,再去积攒下一次出发前往别处继续求索的能量。小说里很多人物都经历了这种“启程—抵达—难熬—再出发”的结构。
所以,借用这本小说集里的另一个写的很出色的篇目《奥德赛之妻》里的意象。张玲玲笔下的每个人都有被身困孤岛的时刻,但是他们也都有自己的远征与迷航。每个人有自己的奥德赛,它可能体现为空间的,可能是命运与时间的。
“冒险就在内部,寻找也在内部”
李璐:刚刚吴老师谈到,张玲玲最初的小说《平安里》,像一个老作家写的作品,很经典、很老到的笔法。吴老师也说到,《夜樱与四季》里的小说与最初的《平安里》比,有比较大的变化,想请吴老师来谈谈这个变化。
吴玄:《夜樱与四季》有一部分还是延续着《平安里》那种现实主义基调的,比如像里面的《移民》《夜樱》这些篇目,但我看完整个小说集以后,对这样的作品反倒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是对另外几篇感兴趣,比如《奥德赛之妻》《面具》《四季歌》,这三个小说是写人的内部的,你会发现张玲玲写人的内部比写外部世界写得更好,这是我以前没有发现过的。
《奥德赛之妻》其实对我作为读者,智力上有点构成了挑战。这个小说写了一个男性的视角,故事主体是男主人公萧鼐在戏剧班上课,和女学生关杏儿他们俩人之间的事与对话,萧鼐的妻子一直是生病的,躺在那里不动,处于失语的状态,那个妻子是“奥德赛之妻”吗?因为小说是跟《荷马史诗》有互文性,我就搞不太清楚,比如奥德修斯这个人物身上可以弄出很多关键词,比如你刚才说囚禁、计谋、复仇、漂泊、流浪,因为对《奥德赛》这个作品我只了解一点点,所以在经典基础上互文的作品,我就觉得把握不住。等下可以让张玲玲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这个小说叫《奥德赛之妻》,跟奥德赛有什么关系。
不过虽然我学识很浅薄,看不懂,但我觉得一点也没关系,看不懂也照样可以说这个小说特别好,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它的评价,因为这个小说明显有很多的意义空间可阐释,从阅读层面上讲,细节做得特别到位。比如男主人公从上海跑到北京,他的女友原本说不跟他去了,突然之间等他上火车的时候又扑到他怀里,跟他一起去了(“汽笛声声,敦促着别离,他松开手,准备上车,她两步并一步,踏入车厢,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那是一个令人惊喜的细节。到了北京没半年女朋友又跟人家跑了,他又只剩下一个人,在河边散步,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女孩,“奥德赛之妻”,一直在画画的,后来问她“你那时在河边画什么?”“没什么,在等你。”这个细节写得特别好,是特别好的小说才会有的细节。妻子的病也是预设的,早就知道了,因为她的父亲一定要他给50万才允许这个女孩嫁给他,男主人公借遍所有的亲朋好友也只凑够了20万,父亲反而向他跪下来,说你以后要好好地照顾她,这里就预示着这个女孩应该是身体有病的,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肯定是要倒下的。
从一个小说的细节去构置是特别吸引人的。好看的,且会让你印象深刻的,而且看完大略上都能记住,是只有好的小说才能做到,如果小说是不好的,看完肯定马上就忘了。所以我没有《奥德赛》相关的知识一点关系也没有,一点也不影响我欣赏《奥德赛之妻》。
张玲玲:我在此稍微补充一点,就是为什么《奥德赛之妻》会采取第三男性视角?这有我自身的一种考量。小说里面,有场较为重要的辩论,是在萧鼐和关杏儿之间展开的,关在解释自己做一出女性向的、希腊史诗的改编剧集时,萧当即说,你只是置换主客体位置,进行反向书写,这不算什么困难、高明的做法。他说的没错,因为这是我们今天在性别写作里很重要的一个做法,他的意思无非是,去撼动、去颠覆既定之物是容易的,而再造和新造一个东西是艰难的。他的话让女学生有些无法反驳,她只能说,你不是我们,你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历经了什么样的困难。
我自己肯定是女性运动、女性写作的受益者,毋庸置疑,我受益于此,却也忍不住会好奇在这样一个语境下的男性命运。如果说我意在嘲讽,那么其指向必然是双向的;如果性别在很多时候指向的是权力的不对等,那么在很多具体处境里,其优劣势也在不断反转、调换,譬如,一个穷困的乡村男性(老年),和一个城市高级女白领(青年)之间,你该怎么判断其优劣势呢?小说家有些时候,就是设计出许多具体的处境,来延迟过于粗暴、单一的判断。
就像李璐说的,我们可能既是“奥德赛之妻”,也可能是“奥德修斯”本身,人一生会遭遇多种角色,角色会随着你境遇与时间的变化不断置换,有些角色的立场甚至全然对立,你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吴玄:这部小说集里边我最喜欢的就是《面具》,这个小说我一口气就将它读完了,而且读的时间也比较特殊,前几天天气比较热,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到凌晨三点都没睡着,特别无聊,我就拿起张玲玲的那本书去看《面具》,本来要是她写得不好,就可以起催眠作用我就睡着了,但搞反了,这个小说我一看就看完了,结果搞到四点多才真的去睡觉,看完以后我觉得张玲玲还真的写得挺好的。
《面具》的小细节特别好,让人记忆深刻,张玲玲这个小说是怎么写出来的?她可能也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在那里写小说的,是不是这样?小说里有一种喃喃自语,缠绵悱恻,会让你想起屈原的《山鬼》,还有我们浙江的越女,“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总之就是这么一个路数,很特别。而且这种小说不需要构思,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文中倾诉对象是R,你反正就跟R去说,说完了,小说也就写完了,是特别充沛的一个文本,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不可多得的小说。
读者看完了也不用追问意义,看完觉得喜欢就可以了,而且像这样的文本我就觉得特别地不适合去探讨其意义,看完觉得喜欢再看一遍,这是作为读者比较正确的一个态度,像这样的小说用文学的语言来讲特别有创造力,用心理学的词语讲,力比多比较丰沛才能写出这样的小说。
张玲玲:此前李璐曾问我,写完小说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灵稍微安静下来了。没有。写完小说是最不平静的,写完小说还得修改,还得投稿,等待,解释。最平静的时候是写作的时候,所以你总在“重新开始”。
我最喜欢写作的状态,你在前行,虽然会遇到无数障碍:烈火、冰崖、峡谷、深沟、界石、洪流……等等,但这仍是非常畅快的体验。我们无需跑到边陲之地或做多少危险的极限运动,才能感到生命的激荡,冒险就在内部,寻找也在内部。作者的终点就在书桌前。一如博尔赫斯说,我们的天堂在图书馆。
《夜樱与四季》
张玲玲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李璐:下面请《夜樱与四季》的责任编辑张诗扬老师来谈一谈这本书,从哪个角度谈都好。
张诗扬:非常感谢四位嘉宾。我是书的出版编辑,听了期刊编辑老师从写作的技术角度细腻的切入,感觉很有收获。
我从出版的角度谈一谈。刚才四位嘉宾重点谈到的篇目有《夜樱》《洄游》《四季歌》,还有吴老师很喜欢的《面具》和《奥德赛之妻》。很巧的是,《奥德赛之妻》恰好是张玲玲交稿时给这本书定的原名,书快下厂之前又一度想改名为《洄游》,我曾经想建议叫《四季歌》,但最后我们定的名字是《夜樱与四季》,也就是将首尾两篇的《夜樱》和《四季歌》的篇名连了起来。这中间的犹豫很有意思,我认为这体现出了张玲玲作为小说家的特点。她是有点“奇怪”的短篇小说作家,从我们做短篇小说集的出版经验来看的话,一般的短篇小说集都会有一个主打篇,一般是跟书名同题的那篇,宣发也会重点围绕这一篇来谈。但对于张玲玲这位作家,我们似乎很难下这样一个斩钉截铁的判断,也就是说,她这本书中的所有篇目都自有其存在的价值,是无法被某一个主打篇统领或取代的。
此外,我觉得动人的女性形象也是张玲玲小说的一个特点。比如第一篇《夜樱》里,开头写一个女孩从外地到广西的一个小镇上探望在此地做中医的男友,读者的视角跟着医生上楼,“见她趴在矮桌,切好的番茄豆角码在砧板,顶上风扇缓缓转动,仿佛睡着了。他拍了下她的脖子,叫她起来,‘这样容易着凉’。”仿佛是会出现在《青木瓜之味》这样的电影里的场景。
还有《奥德赛之妻》里患了渐冻症的妻子,男主人公与她初相识时,小说里写她“身量单薄,面容冷淡,劳作的姿势让人感到她是一堆骨头组合起来的意志。”这样的形象都十分打动人,是玲玲创造出来的,不仅是写法和语句很美,而且似乎自带意志,从而留存在读者的脑海里。
此外就是这本书主要关注的是2010到2020的中国。2010到2020的世界,大家刚刚经历过,她的小说写出了这个世界的庞杂的样子,而这些美好的女性形象就在我们刚刚经历过去的十年里,根据年份的流转,在内外双重作用之下,在中国大地上兜兜转转,这也是《夜樱与四季》的题意之所在。(对话实录有删减)
“转载请注明出处”
李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