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则新闻到儿子读大学的操场，让毕飞宇“想写”的小说好看吗

“‘不要写你想写的小说，要写你能写的小说。’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这句话，我在南京大学教书时起码引用了一百多次。但如果给这本小说拎一个关键词，那却还是——我想写。”

7月19日晚，毕飞宇最新长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新书首发式在北京举行，在与李敬泽、戴锦华对谈分享时，面对读者的提问，毕飞宇谈到了创作这部小说的“第一动因”来源于一则医疗新闻。

曾经做过记者的毕飞宇解释道：“许多新闻记者在写完一个报道后，他的内心也许会留下巨大的遗憾和空洞，因为人不可能在事实面前停止想象。因此，当新闻结束的时候，小说开始了。”

作为暌违十五年的最新力作，毕飞宇保持着他对于长篇小说的一贯谨慎和严苛，在精益求精的打磨下，小说由近百万字删改淬炼至二十余万字。

多年苦心经营的创作被毕飞宇形容成一场“噩梦”。如今，幻梦已醒，《欢迎来到人间》真的来到了人间。

我们从作品中能汲取什么？先来听听嘉宾们怎么说。

毕飞宇在现场分享

李敬泽：揪出每个人皮袍底下藏着的“神”

“这本书出来，首先要做的事，一定不要让毕飞宇自己谈论自己的小说。第一，作家把人物写成这个样子，你不要以为谈的时候和写的时候是一个人；第二，就毕飞宇来说，每当他要谈一部小说的时候，他有过于强大的理性概括力，就像别人的小说一样，加以限制，加以简化。”

作为多年好友，李敬泽幽默的赏析引得现场哄堂大笑。有网友现场留言：“写不过毕飞宇，讲不过李敬泽。”

同时，李敬泽也对《欢迎来到人间》的深刻与丰厚感到惊叹。他说，这部小说可以从很多角度去理解。换个角度也可以叫“欢迎来到天堂”，因为我们所有生活在人间的人，都藏了一个我们以为的“天堂”，每个人的天堂都是不同的。

这个小说让人思考天堂和人间的问题，把每个人身上自己的“神”召唤出来，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每个“神”都是光彩熠熠的。鲁迅曾说，“我们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通过这部作品，我们观察到的自己皮袍底下藏着的“神”，可能会令每个人都意想不到。这恰是《欢迎来到人间》直击灵魂的地方。

张莉主持，毕飞宇、李敬泽、戴锦华对谈

戴锦华：“傅睿”的病态其实是生活常态

好儿子、好丈夫、好职工……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完美人设？《欢迎来到人间》中，外科医生傅睿在众人预设的人生轨迹中，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地经营着“完美人设”。

在病人老赵的眼里，他是“救世主”；在护士小蔡眼中，他是偶像与实力的结合体。甚至连妻子敏鹿初见傅睿时，觉得这小伙子像来自外太空，于是在心里默念：欢迎来到人间。

这句内心独白也成了小说的名字。

在戴锦华看来，主人公傅睿毫无疑问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毕飞宇在小说中所展示的，是一种试图超越肉身，超越无法解脱的仕途关系、利益结构的精神性。

“我们看到对某一个物象的强烈需求，是为了让我们空洞行走的皮囊好像被充满了，不管我们是索取一个拯救的对象，或者膜拜的对象。生与死在毕飞宇的写作中又是如此具体，他没有上升到象征性，就是苟活。”

戴锦华表示，傅睿是当今社会生活中每一个挣扎、负重、被过度期望者的精神画像，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无限对自我残酷盘剥。傅睿的病态其实是一种生活的常态。

《欢迎来到人间》 毕飞宇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编辑赵萍：在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操场上找到灵感

如果说评论家和学者善于从文本入手，深度挖掘作品的内涵，那么与作家、作品长期接触的编辑，则对作品背后的打磨与心血有着更深的了解。

作为《欢迎来到人间》的编辑之一，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赵萍对潮新闻记者说：“《推拿》出版后的十几年，我每年都会在选题会上煞有其事地介绍毕飞宇的新书情况。当然，内容简介都是我根据他的只言片语自己编的。可以说，我编这本书最大的才华都用在了给毕飞宇“新小说”编故事简介上了。这部新小说的名字叫过《长江大桥》《琥珀的光》，直到有一天他被新闻报道击中，坚定地要写一个医生，听了故事后，我对他说，这个选题好！”

赵萍感慨，但没想到毕飞宇给自己设了这么大一个难题。当代的生活是最难写的——有时间上的距离感，你才能有一个俯瞰，一个回望。这部小说动笔很早，但在写的过程中，谁也没看过这部小说。

赵萍向记者透露：“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在尝试挑战自我，用心打磨作品。他说，我知道大家都期望我再写一个《玉米》，再写一个《青衣》，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2017年毕飞宇去匹兹堡看望在卡内基·梅隆大学念书的儿子。在学校的操场上，他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间，他很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说他知道怎么写了！整个人物关系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其实他真正进入了那个状态。”

赵萍同时还表示，这部小说虽然延续了毕式文风的语言魅力，但结局显然更为开放。这部小说给出了很好的一个“谜面”，但大家未必需要解读出一个统一的“谜底”。

《欢迎来到人间》新书首发毕飞宇签售现场

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