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忙着“推销”毕业生！他们发现学生没那么在意薪资了

王迪最近正忙着各个公司暑期实习生暨2024届提前批招聘的信息收集工作。从今年年初开始，作为就业咨询师的他就频繁地收到后台私信求助。“今年的就业咨询量较往年增长了30%到50%。”他告诉潮新闻记者。

2023年的高校毕业应届生达到1158万人，再创新高。在严峻的就业形势面前，求助付费就业咨询成了部分应届生在社交媒体上缓解自我焦虑、试图在竞争中领先一步的方式。于此同时，浙江某高校就业创业指导中心的高老师和东北大学学生指导服务中心副教授张小诗，也发现应届生们有着普遍的迷茫和困惑：“慢就业”日益突出，考研或考公成为学生们延缓自己进入招聘市场的选择。

当就业成为青年们急难愁盼的问题，无论是在校内还是校外，这些“推销”应届生的从业者们都在观察着不断变化的行业和环境，期待着学生们从学校到社会这一步跳跃能够稳稳落地。

浙江某高校的校园招聘会上，学生们和用人单位交流信息。

“慢就业”日渐突出

36岁的高老师在高校从事了8年的就业指导工作。每年，他都会和30多位老师共同为全校学生提供职业咨询服务。几乎每学期，100多位学生带着各自的困惑走进这里。高峰期总出现在每年九、十月，新生对专业的未来陷入迷茫，高年级同学则大多纠结“我要不要考研或出国留学？”

近几年，“考研”越发成为职业咨询服务中的高频词。“过去，学生们的问题更多集中在就业选择上，比如，‘我要选择哪份工作’；现在，他们更偏向升学的焦虑。”高老师感叹。

变化发生在2021年。毕业生的考研报名率陡然上升，但在热度高启的考研路上，上岸率却持续走低。从事付费就业咨询近四年的王迪也发现，在他辅导的2000多位学生中，近几年本科生的数量越来越少，学生都希望提升自己的学历。“现在大多数企业，尤其是一些五百强企业不招聘本科生”。因此，王迪的咨询服务也仅面向硕博生展开。

据了解，2021年全国考研报考人数377万，较2020年341万增加36万，增幅10.6%，2021年研究生录取人数为105.07万，录取率27.87%。2022年全国考研报考人数457万，较2021年增加80万，而研究生录取率只有24.15%。

高老师直言，这正是“慢就业”现象变得突出的直接原因之一，“一些没考上研的毕业生，会选择二战、三战，也就被迫成为‘慢就业’群体。从整个社会氛围来看，对于考研、保研的价值认可，也可能会成为学生将考研作为‘学业成功’的一种评判标准”，张小诗告诉潮新闻记者。

“我们要做的就是扭转这部分同学的想法。”高老师往往会鼓励考研失败的应届毕业生先就业、再读研，“很多研究生导师也和我们说过类似想法，相对于没有工作经验、只是为了提升学历反复考研的学生，他们更倾向于招收有一定工作经验、接触过社会、对升学深造和职业生涯规划有清晰认知的学生。”

对于仍坚持不想就业的学生，高老师认为，与其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去二战、三战考研，出国深造和国内第二学位也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为了给毕业生创造更多再学习机会，原本已被叫停的第二学士学位教育，在2020年再次启动。当年，全国高校共3426个专业开展第二学士学位教育，主要招收应届毕业生或者近三年暂未就业的往届生。

“第二学位教育由各校自主选拔，难度比考研低，学生可以借此改变第一学历背景，去更好的高校学习，也可以换一个更感兴趣的专业学习，成为复合型人才。”高老师分析说，第二学位教育是毕业分流的新渠道，也相当于给毕业生提供一段就业缓冲期。不过，第二学位教育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仍是小众选择。大部分考研失利，仍想当年度就升学的毕业生，可以考虑申请出国读研。

难以降低的预期目标

一向寻求热爱与变动的年轻人，在就业方向上却不约而同地开始追求稳定。高老师记得，2020年毕业季，大多学生和家长还存在思维冲突，“家长劝孩子选择稳定的职业，但比起稳定，我们的学生更想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但一年后，学生的想法悄然转变，和父母趋向一致，考公、考编的比例直线上升。

在高老师看来，舒适度、氛围感受与稳定的晋升通道成为新一代毕业生对理想工作的评判标准，薪资反而排在第二梯队。王迪则发现，今年前来咨询的应届生里，选择央国企和回到家乡就业的比例有明显的增长。“整体还是趋向稳定的，一部分是看重工作地点，想要离家近或者去另一半所在的城市，另一部分比较在乎公司的平台，想为个人的未来发展做铺垫。”

与此同时，毕业生们正面对着不断缩招的用人单位。据不完全统计，2022年第一季度，应聘人员人均投递互联网企业简历超过12次，近四成的人在3个月内没有收到任何面试邀约，获得面试邀约大于5次的仅占9.0%。换算成简历投递/面试邀约比不足两成，也就是说，应聘人每投递互联网企业10次简历，仅有不足2次的概率获得面试邀约。

在日益激烈的就业竞争中，学校和老师们一起推动着学生把职业生涯规划前置。像高老师所在的学校，把职业生涯规划和就业指导课作为大一到大三学生的必修课，“大一以学业规划为主，大二初步制定职业生涯规划，大三偏向于就业指导，比如，所学专业适合哪些就业行业、就业趋势是怎样的，学长学姐的就业去向是哪些，简历如何制作，笔试、面试又是怎么样进行的……”

为了推动学生有更多的实习实践时间、更好的实习就业机会，高校也在不断调整优化人才培养方案。高老师说：“像我们学校，大四学生原本还有一个学期的课程，现在，通过增加上课频次等方式把一学期的课程压缩为半学期，提早结束课程，让同学们可以在秋招期间全心投入实习、择业。”

专业与就业之间，在王迪看来是一对矛盾：大多数专业的研究生教育是偏向学术的，但最终学生的选择又是就业导向的，考研原本并不适合大多数人。由于行业竞争不断升级，企业的招聘时间也不断前移，不少研究生会在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就找到王迪，规划自己的实习经历和专业技能。“很多学生在实验室里做的东西对于就业没有太大帮助，或者他所学的专业和意向行业相关性较少，需要提前去实习为转行做准备。”王迪说。

为了尽可能消除就业市场的信息差，从线上到线下，校园招聘会变得更加密集。高老师介绍，除了每年举办两场大型校园招聘会外，学校的二级学院也会各自主办针对性强的小型招聘会，定向邀请专业匹配的用人单位，“从秋招起，几乎每月都有至少一场招聘会。”

但招聘会上，学校也经常面临尴尬局面，“一方面，学校访企拓岗邀请来民营企业，但学生不买单、甚至都不愿意投简历；另一方面，那些名声大的企业岗位需求不多，学生们又排着长队扎堆去应聘。”高老师告诉记者，为了吸引人才，一些知名度不高的民营企业会给出比知名企业更高的薪资，但学生的就业心态仍偏向知名企业。

浙江某高校的校园招聘会现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预期目标，先朝那个目标努力，如果达不到，再退而求其次，这是大多人的心态，也很正常。”令高老师为难的是，“现在，还有部分学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而求其次。”

张小诗也发现，很多在求职过程中或者刚步入职场的年轻人，他们的求职目标和未来规划很可能是随大流或者被周围的人的期待裹挟，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比如，想考研是因为大家都在考，而不是衡量了考研对于个人未来目标的重要程度。“对现状不满，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是很多来访学生在找工作时的常见状态。”张小诗说。

专业人士建议：先认清自我定位，再作出理性选择

张小诗指出，应届生在求职就业上普遍的困惑，一方面来自求职目标不够明确，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适合自己；另一方面关于职业选择和生涯决策不清晰，该二战考研还是转战就业、国企还是民企等等问题让他们难以抉择，“应聘技巧缺乏，以及对于就业存在的一些非合理认知也是导致他们困惑的原因。”

她建议应届生们不要非得“做出决定，才坚定推进”，而是“边走边看，低成本试错”。一方面要以能力去适应并创造更多可能，促进行动落地；另一方面要以意义去对自己的认知和行动赋予认可，认可自己的努力和选择，持续不断地获得能量。

“今年的应届硕士生刚好是2020年硕士扩招后的第一批毕业生。现在企业能够进学校招聘，信息差较前两年是有缩短的。”在“学长聊就业求职”的账号下，王迪帮助应届生们明确方向，选择合适的岗位和平台，提升简历和面试技巧。

王迪表示，这些前来咨询的学生都有着强烈就业意愿，其中有的经历了数次考博失败或公考、事业单位的落榜，并且准备考公的时间和秋招的时间相撞，落榜的时候秋招也已经快结束了，学生就会对自己特别气馁，随便投十几家公司，简历和面试的工作也没做充分。王迪说，对这种情况的学生，第一件事是帮助他们树立自信。

咨询者最直接的诉求，是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好工作。但事实上，学生们并不能迅速掌握关于自己专业所处行业的相关资源，了解自己所面临的就业市场在当下的情况：我的专业符合哪些公司的需求？意向城市有哪些好的企业？进入好公司要做哪些准备？通常，学生们只能在社交媒体上寻找过来人的经验进行学习，或是不加区分地进行海投，实际上无法在简历中呈现出招工单位所想要的能力。

尽管从职业生涯规划师的角度出发，志愿填报和就业都是终身发展中的节点，并且随着工作年限的延长，大部分人都会经历职业转换的不稳定期，并非一成不变。但职业规划咨询公司“生涯探照灯”研发总监林楠发现，学生在进行高考志愿填报时越来越以当下的就业情况为导向，“什么行业不好就业，马上专业就没人报了，像去年土木工程专业的分数，就随着房地产遇冷降低了。”

他指出，选择专业和目前高校的专业课程设置都会存在一定的滞后性，这对个人的长期发展目标和自我认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学生更倾向经验积累型的岗位，那要熬过去才能成为佼佼者；如果是有门槛的技术型的岗位，流转性较强，两者都有利有弊，需要结合个人的成长路径具体分析。”

对于应届本科毕业生，高老师建议，无论是考研还是就业，都要先认清自我定位，作出理性选择。一旦考研或考公失败，多考虑先就业或选择第二学士学位教育，这样有更多试错的机会和成本。同时，他鼓励学生们积极踏出第一步，除了网上投递简历之外，也要多关注学校的招聘信息，这些招聘信息都来自学校甄选过的用人单位，更具有靶向性。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王迪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