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内说《关于告别的一切》:他们为什么这样进来,这样离开

潮新闻 记者 张瑾华 通讯员 郑秋明2023-06-06 14:08全网传播量3万
00:00
00:00

image.png

路内2.jpg

作家路内。

夏天是热烈的季节,芒种之前,不如让我们来谈谈爱情。

爱情是什么?一个永恒的话题。路内说,爱情就是:“我应该陪着你把一手烂牌打到底,并且永远不去讨论它意味着什么。”

6月3日,“再回首,关于爱情你要说些什么——路内《关于告别的一切》新书分享会”在西子湖畔纯真年代书吧宝石山店举行。小说家路内做客钱报读书会,和影评人苏七七一起,围绕小说《关于告别的一切》展开对谈。本次活动由钱报读书会、上海文艺出版社、纯真年代书吧共同举行。

《关于告别的一切》是又一部典型的“路式”小说。李白,吴里人,1975年12月生,笔名李一白。过气作家,不婚主义者,青少年怀旧浪漫男(直至中年)。十岁时其母与人私奔,不知所终。谈过十几场恋爱,写过两三本书,长篇小说《太子巷往事》曾入围陈量材文学奖。父亲李忠诚,农机厂副厂长,救火英模,未来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本书记载了这对父子自1985至2019年之间的人生悲欢。

从叙事沉郁简洁、奇迹故事纵横大半个中国的广角式作品《雾行者》到新作《关于告别的一切》,从塑造工厂背景的文艺青年对前路的追寻,到一个典型江南一带地域特色的平民知识分子形象,《关于告别的一切》回归路内标志性的调侃、反讽风格,有意将书写空间限制在街头巷尾,以一个小城镇生活的作家李白为主人公,讲述站在时代的节点上,该主人公从十岁到四十五岁的感情经历。

这部小说以爱情为切口,以短章节的跳跃式结构,书写三十年的长时间轴故事,以嘲弄而又自嘲的“路式”笔法,塑造一个“把一手烂牌打到底”的灵魂游走者,在典型地理空间与社会空间中的丰富形象,以父子两代人的破碎爱情之旅,抒发对过往年代割舍不下的怀旧,在爱情中完成对人的创造和对时代的追忆,在岁月人生中,呈现一部具有鲜明艺术魅力的小说佳作。小说中吴方言的巧妙运用,为我们的文学在熟知的“京味调侃”之外,别开生面地创造出一种“包邮区幽默”风格。

充分经历过中国上世纪90年代的读者,读路内的这一部长篇小说时,会在思想上停留得久一点。比如开头出现的蓝莲咖啡馆,把人一下子拽到那个地方,正好那个年代咖啡馆刚兴起,是城市白领青年们谈恋爱的中心现场,整个小说的气质,就通过咖啡馆戏谑滑稽荒诞的对白表现出来了。在这部小说中,我们可以寻找到那个时代的很多文化符号。从语言风格上来说,《关于告别的一代》跟《雾行者》区别很大,可能更荒诞,不是真抒情而是伪抒情,恰如其分放在那个时代,才能烘托出那样一种语言,戏谑调侃加荒诞嘲讽,跟之前的《慈悲》和《雾行者》风格完全不同。

可以说,路内式小说一路走来,已经呈现了非常多的多样性。

路内说,“这本书的书名一开始取的是《南方饮食》,饮食即饮食男女。后来还想叫《他年》,有一个双关语意,指我经过的年代,也指男性的年代,后来觉得一个小说名用双关语太浅薄了,不适合。”

“其实解释一个东西,‘一切’是一个坏词,法国哲学家乔治-巴塔耶说‘一切’代表一种奴役,比如‘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小说中有各种告别,人物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太多轮转,有人消失不见,几乎每个人都经历告别。”

“故事开篇,李白的母亲就已经走了,李白没有告别过母亲,母亲欠他一次告别,你可以从书中不同场合和不同人身上找到一些破碎的东西,如果那是巨大的告别破碎的话,每个破碎的告别下面,仍然有完整的愉悦和哀愁。”路内在分享会上如是说。

分享会上,刚获得今年春风悦读榜评论奖的嘉宾苏七七说,“70后小说家中,路内是我是最喜欢的几个之一。这个小说从80年代写到2018年,就像坐一艘船顺流而下,第一遍看细节,作为有资历的读者,默默判断这个细节太好了,为什么这样写?等我再重新看了一遍这个小说,就好像我已抵达河流的下方,到了下游回头去看,就像2018年回望上世纪80年代,看到少年李白十几岁的时候。我能看出路内结构上的用心,人进进出出的某种机缘。为什么这样进来,那样离开?”

苏七七说,她拿到这本书确确实实很费解,谁在告别?与谁告别?告别的是人还是时代?还是人生的一部分? “一切”这个词是个很难用的词。我们看了这本书就够了吗?就能了解告别的方法了吗?所有的告别,都是我们不能学习的,有的告别,可能在人很小的时候就到来了,告别打下了某种烙印,后来你更加学会理解告别背后的含义。到中年之后,看一本关于告别的书,还是会想,什么是珍贵的。那种东西从这本书里出来了,过去的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年代,从2000年代,怎么样走到2018年,这本书挺立得住的,有很好的坐标。

“在2018年回望90年代,可以做一个总结,从总结意义上理解一切,那么多女人进进出出,会有一种美好和感慨。2018我们能够拥有的东西,到了今天可能又变了。”苏七七说。

据悉,路内的两部小说作品《雾行者》,《关于告别的一切》都进入了茅盾文学奖评审名单。此次新书分享会上,就《关于告别的一切》的人物形象的立体可信度、写作的松弛感、告别的破碎、开开玩笑谈谈爱情、戏谑与反讽、爱与占有等诸多话题,展开了讨论,以下是钱报读书会和路内在分享会上展开的对谈——

路内5.jpg

钱报读书会现场。

【关于告别】

钱报读书会:这本书很有米兰·昆德拉的味道,会想到他的《为了告别的聚会》《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玩笑》。书的背景差不多开始于1985年,写到1987年、90年代,2000年,2018年,男主人公李白,从他的童年到少年,后面到了中年四十岁以后,基本上是这样一条时间线,到底告别什么?关键词“告别”,带个主语缺省,是不是李白告别谁谁谁?宾语是不是告别一长串姑娘的名单?书名怎么想到的?写了《雾行者》这个大书,关于文学、作家、文艺青年的书,为什么还有劲写一本告别之书?

路内:这是一本挺多误解的书,小说出版后,有误解或者说部分误解的部分想要搞清楚,这挺好的。《雾行者》写完之后,我没有休息太多,就写这本书了。里面主人公李白又是写小说的,《雾行者》里面端木云是很有追求的文学青年,带着“我迟早是个大作家”这样一种信念,文学指引他的人生方向,他是到文学中寻找答案的。李白所有的困惑,都是来自身边的人,不需要到文学里面找答案,就是那种“文学对我来说是个修辞的东西,一并不是一,二并不是二,永远停留在口舌上,我挺会写的,没见过大世面,就写写街头巷尾”。但李白这样一个人并不在前一部书里面,好像太浅薄了,实际上在我所遇到的人中间,一个人的身上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差,虽然李白和端木云都是同一个职业。有人说,你们作家怎样怎样,“我们作家”根本不存在这个词,我和其他作家反差太大,区别太大,我精神层面接近一个摇滚歌手,他的精神层面可能接近于一个诗人。我很难讲清楚这本书跟上本书有什么反差的,经历过的人,可能知道是这个时代和上个时代的反差,是人和人的反差。

书名我一开始取的《南方饮食》,饮食近男人嘛。后来还想叫《他年》,有一个双关语意,指我经过的年代,也指男性的年代,后来觉得一个小说名用双关语太浅薄了,不适合。其实解释一个东西,“一切”是一个坏词,法国哲学家巴塔耶说“一切”代表一种奴役,比如“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告别,进进出出,人物太多轮转,有人消失不见,几乎每个人都经历告别。故事开篇这个母亲就走了,李白没有告别过这个母亲,母亲欠他一次告别,从书中不同场合和不同人身上找到一些破碎的东西,如果那个是个巨大的告别破碎的话,每个破碎的告别下面,仍然有完整的愉悦和哀愁。

钱报读书会:1985-2018,等我们经历了疫情后,回去看已经告别的时间河流,小说的调性是典型路内式小说。路内的写作,从早期到青年时代写作到中年写作,都可以感受到一种元气饱满的东西,表面看充满玩笑、嘲讽、有松弛感,一种昆德拉式的戏谑性,但当你看完全书,最表皮的这一层又被颠覆了,你看到的是特别认真,较真,诚挚的一个人的半生。这本书里面讲过,到了三十五岁都可以叫一生,我们普通人呢就不要说自己的前半生,三十五岁就基本上自己的一生了。小说充斥着关于人生的一种路内式的叙事和嘲讽。小说地域限定小城镇吴里,并不像路内《雾行者》里大卡车一路全中国跑,火车开到西藏,《关于告别的一切》的地域收得很拢,苏州、上海、吴里,一圈小江南,小说里有一个有趣的点:吴里人用方言谈恋爱,无法说“我爱你”,方言说“我爱你”就好像在嘲讽爱情,包邮区人又喜欢说方言,但当你说最重要的词“我爱你”,还是要用普通话来说。写这本小说你可以放到很多地方去,为什么回到你的故乡苏州?

路内:我是苏州沧浪区人,但我写这么多年,一直被评论界说我是小镇作家,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把评论家揪出来,说我是地级市作家。但我们写作的人,经历生活的人,还是觉得有点区别的,这个问题是不重要的问题,但困扰我。我也不是不会写小镇,这本书我就大概写了个江浙沪交界处的一个镇,后来变成了县城,县级市。这里经济发达,经历过一个时代,保留了古镇风貌还有开发区,后来成了个网红城市。不能说它是封闭的,也不能说开放的,好像带有两者性质,似乎就是我这代人三四十年间经历的,封闭中带有开放,开放中有封闭。为什么要写包邮区呢?我对这样的人熟啊!鲁迅写起绍兴来一笔一划下去很有效率,因为写熟悉的就是效率高,从技术上讲,可以甩开很多包袱,不必浪费很多笔墨,集中在人物之间关系上,来来去去,男男女女。

钱报读书会:如果说你让李白去了上海,他的遇见和告别,写法会不一样吗?

路内:2000年的时候,这个人物出现在在上海了,我是蛮了解2000-2010年北京上海广州的白领的,我做广告业,接触大量外企私企的白领,太知道这些人当时是一个什么情况,那时候也是有睡办公室的,群租的,每天早上格子间里面僵尸一样竖起来的,稀里哗啦刷牙了,睡袋铺盖什么的,因为租不起房子。

钱报读书会:而且小说写到李白读完高中以后,进了一个专科秘书专业,路内很多小说是工厂为背景的技校生,这里的李白是大专生学历,已经提升了。《十七岁的轻骑兵》里,路内的人物就是技校生,《关于告别的一切》这个小说里面,李白作为大专生,开始接触到知识阶层、接触有文化的人,这个气息就很不一样了。从小说写作的主要人群区分,《雾行者》写一半蓝领一半文艺青年,这个书里面蓝领很少了,是不是写了往上走的一个人群了?

路内:我没有故意说写趋势往上走。《雾行者》设定这批年轻人都是90年代末从内地到沿海工作的年轻人,赚现金要寄回家里去,这是当时中国的历史动力,才会愿意上流水线。但在这本书里,这些家伙都是包邮区的原住民,原住民他们的生活状态和《雾行者》的年轻人有区别的,李白这个人物一辈子都没有工作过,有两套门面房,20年写小说,他能够支撑着,晃荡着过下来。某个姑娘开饭馆,他就去吃饭,某个姑娘卖衣服,他在那讨一件衣服穿,放到全国人民面前,是会受鄙视的,但事实就是存在。无论赞美还是反对,前提存在的,这些人讲述的话语不应该是底层,而应该是知识分子了。他们在小城市写小说,在刊物上面发表小说,出书,很厉害了,把李白这个男人置于这一前提,可以提升这个小说的修辞程度,可以开开玩笑,谈谈爱情了,如果还继续吃饱了撑的,还可以谈多一点爱情。

钱报读书会:小说中,前半部三个女生停留在九十年代的鲜艳灿烂中,后面的女性则归于世俗生活,她们的底色也是不一样的,对李白来说,前面像爱情一样的美好,后面接近于世故一点的情欲史也好,是否有一个转折点?

路内:书中大量的并不是我的故事,但都是有原形的。一个男性大概会经历的过程,跟时代也有关系,如果你正好在25岁的时候遇到2000年,你会逃不开时代气息,不同年代会遇到不同的风向。第三章第四章,李白的青年期从三十多岁到四十五岁的这十年跳过,直接到当下,跳过的十年大概是2009-2018年,是整个中国上升速度非常快的时期。我本人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努力的人,但在一个上升特别快的年代,你不太努力也能获得不错的东西。如果有好的运气,你不努力别人也会帮帮你,极其微小的因素也会影响你。大概在2000-2010年,大家感觉很好,人也很进取,当然李白很懒惰,也会被进取感染,跟少年时代不一样。

路内4.jpg

路内谈创作。

【关于爱情】

钱报读书会:小说中为什么这么多姑娘愿意跟李白上床?是一种作者的“上帝之手”?为了小说需要,托起来对时代的展现,让时代里的各色人等,通过亲密关系来呈现,还是因为李白这个人物本身就是这样一种成长,伴随他的少年中年轨迹的,有很多姑娘,关于这部小说的伦理逻辑,你是怎么设定的?

路内:首先小说是虚构的,其次豆瓣网友说看书时,觉得都太快了,意识不到上个女孩到下个女孩之间其实是很长的,时间轴从李白这个人物的10岁到45岁,从十六七岁长达30年的恋爱期,不能说一个男人应该拥有这么多女人,我们说这么多女性作为符号的修辞的是可以的,他也并不是不现实,就是有这样的人。这个小说中段,有个事件,那个女孩周安娜因为内分泌出问题,长了瘤。她睡了52个男生,凑成一副扑克牌,李白赶到那个大学,帮她清盘,这时正牌男朋友出来说,你毁了那个女孩,李白说我才是初恋好不好。纠缠过程中,那个女孩跟着李白又认识了另外一个男的,李白一下又变成一个局外人。但李白觉得这女孩好厉害,狂野,根本没觉得她下贱放荡。女孩说,当我把脑瘤割掉,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可能会变成偏头痛,冷漠,但你不知道,什么东西会把从前好好的你改变了?当这个东西消失,你又要被送往哪里?如果把时代当成李白遇到的人,就是说,这个人不知道要被送往哪里?这里面每个人都是一个过程。有些读者太代入了,非要把李白当你的男朋友,但你把他当成单身爸爸,就能够理解和原谅他,当男朋友,他当然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但是他还是不错的人。

钱报读书会:李白的三重生活:情欲生活,家庭生活,其中李白父子关系作者给了非常重要的笔墨,还有文学生活。文学生活主要是通过嵌套式的小说,《太子巷往事》交代了李白的过往,他的家庭生活,父亲那代人是工厂职工,是工人阶级,他爸还是个副厂长,又是一个感情上不成功的比较悲催的人物,老年晚年得了阿兹海默症,李白父亲李忠诚因为老婆私奔了被人家嘲笑,李白自己童年也是,从小妈妈不要你了,相依为命互相映射的平行关系,请你说说小说中父子这个部分?

路内:李白这个人物,写到一半我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个人物值得写吗?我们通常写一个人物,比如鲁迅写阿Q孔乙己,反映了时代。这个李白要啥没有,痛苦都没有很痛苦,十岁那年妈妈跑了,他眼泪洒遍了一颗颗行道树,旁人看来有啥痛苦的?很滑稽。相比之下,他父亲李忠诚喜欢上了俞莞之,就很容易了解,就是一种没有人和你共情的痛苦。于是在所有这些被消解掉的过程中间,这对父子的关系出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起点,儿子清楚知道,我如果不是我的话,我就会是我爸爸,我一定要离开他对我的影响,但是我又不能全离开。纠缠过程中,这对父子慢慢到了青年期,儿子开始占上风,忽然有一天,父亲被诊断为阿兹海默,儿子开着助动车拉着父亲,回头说,我是谁你知道吗?你老婆走了多少年了知道吗?最后对老爸说了一句话“多年父子成兄弟,但从现在起,我是你哥哥,我会治好你,你要听我的。”这对父子,不是达成所谓常规说父子和解,而是他在一个完全溃败掉的父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正是在这样一个没有达成和解的过程中,并不是一定要像好莱坞电影那样,达成深刻意义上的和解,我们中国文化传统中,也没有抱有强烈的弑父情结,而是回到了中国人擅长的一个方式,还是能够看到感情里更深的东西,我写的这对父子,应该挺写实的,没有很华丽也没有堕落成很黑暗,没有作家强行拧成的一种深刻。

苏七七:父亲写得很痴情,忠诚,很痴情就是很打动女读者的。上一代女人白淑珍,俞莞之,父亲忠心耿耿地爱着这两个女人,笨拙地用尽全力保护这两个女人,你会觉得在父亲身上,有对女性的这种美好的特质的爱在里头,非常好。如果说爱情,李忠诚对白淑珍俞莞之的爱,很打动人。李白还有个叔父是个浪荡子,李白身上继承了父亲和叔父两种特质,他成了痴情的浪荡子。一个人拥有爱的能力是很难的,他既有爱的能力,李白爱曾小然就爱了一生,同时又是一个像叔父那样的浪荡子,一段段来,如果说爱,他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了某种爱。

路内:李白认为父亲很蠢,但父亲教了他一件事,莞之阿姨掉了一根头发到青菜碗里,为了怕莞之难堪,父亲把那根头发咽下去了,咽下一根头发其实是很艰难的,他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他一辈子也没有做到那一次深情。

苏七七:这个就是回到简单化的男女关系,男性的凝视占有,这样看你会觉得两个女性李忠诚都不是占有,而是敬爱,保护,没有冒犯也不是占有,人与人之间的爱,不应当被某种性别关系框定,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很高等级的爱的存在。李白对他身边的一个个女性,他并没有那种男权式的占有,猎艳,甚至稍显笨拙,在爱和占有之间,奠定了告别的基调。

钱报读书会:路内式的爱情,其中的男女关系是我非常欣赏的,因为你在路内的小说中看到一种平等心,没有任何“爹味”。回到这部小说中的亲密关系,我们看到李白和姑娘们的往事,各种类型的关系,李白从父亲身上继承了深情,而不是占有欲,不是猎艳。里面有几个事情,中年的他当了童年发小钟岚女儿的干爹,陪他初恋曾小然为她父亲迁坟,实际上你可以看到李白作为一个男人,他在亲密关系中很有温情、有责任担当的一面,同时我们又看到平行时空里,他后面经历的一个个很快转场的女性人物,他跟她们之间的关系,是蜻蜓点水式的,在你看来李白身上哪些是爱情,你处理男女关系最重要的考量有哪些?

路内:甚至在面对干女儿的时候,李白也没有爹味。他说你不要问我爱情的事情,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是个杯子,我是个陶罐,三千年前没有区别,最后时刻,李白给一个女孩子发微信,如果我活在五十年前,死了之后会把我抽屉里的粮票留给你,这是我唯一的遗产,五十年前中国人钱都只有块儿八毛,只有存了粮票,这是真正的遗产。但很遗憾,如今的时代,粮票什么用呢?所以我只能说我曾经爱过你。还有钟岚临死之前对他说,李白你觉得我不好看,不懂文学,我宁愿我现在死掉,十八年后我会变成一个文学少女,你会爱我,我有才华也会爱你,李白说没有人会忠于自己的前世,前世意味着背叛,我背叛自己,背叛了所有人,爱和背叛是一对同义词,只有当我们把两个东西都经历了以后,回到人世,人世味道就是这样。给我十年时间轴,讲清楚这个故事是怎么样的,需要男的,女的,故事,时间。

钱报读书会:书中设置了多少女性?李白身边围绕他半生的?

路内:我要是数好数字,我这个小说伦理就有点问题。如果经历同样的人世,从一开始我们其实并不知道遇见谁。

钱报读书会:写的过程中自己一点点冒出来的?

路内:有一些是自动冒出来的,比如卖影视版权同时遇到三个姑娘,但是有没有同时和她们谈恋爱,他也好像不太想这件事,只是一瞬间意识到三个姑娘是同时出现的。一般人物都是有先后的,在哪个时间点同时出现,那就这样吧。

钱报读书会:是不是会有点危险,李白到中年后,他是否有一种“放荡”的倾向(借用人们对两性关系的一种大众评判),他有一点像西门庆了,他已经收不住了?

路内:也可能是我的写作收不住了,要加磅了,到这里,没有能力写淡泊了,这个问题不应该归结为这个人物,这个人物是个虚构人物,如果在其中找道德,不如找美学。

路内3.jpg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