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风物｜浙东唐诗之路 越州茶香滋味长

　

编者按：

古越遗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会稽山顶一棵松，鉴湖水网一滴泉，千年古城一片瓦，江南水乡一座桥，还有一位位名留青史的风流人物，一个个流传千年的历史典故……拥有2500多年建城史的绍兴，每一寸城市肌理，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可能蕴藏着悠久而又传奇的历史故事。

品味地理人文，解读风土人情，让历史文脉沿着时间的长河缓缓流淌，润泽人心。这是历史文明名城绍兴责无旁贷的时代使命，也是传承宝贵遗产，打造文化高地的重要途径。

即日起，浙报集团绍兴分社重磅推出融媒体专栏《越风物》，邀请文化名家、民俗专家、文脉守护者、非遗传承人等一起讲述绍兴的人文地理故事，在感受璀璨文化无限魅力的同时，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注入强大的“文化自信”。

这里是浙东，唐诗之路上的浙东。

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刘长卿……诗人们纷至沓来，他们纵情山水，踏歌而行，把自己的屐痕印在越州大地上。

绍兴，古称越州，会稽山、四明山在这里逶迤盘亘，曹娥江、浦阳江在这里静静地流淌而过。丘陵错落，江湖纵横，气候温和湿润，一座座茶山绿意葱茏，幽香弥漫。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出品质绝佳的越州茶和源远流长的越州茶文化。

一

春天的茶山真美。

茶树一垄一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山上一望无际地蜿蜒着，与远山相连。一场春雨后，叶腋间的茶芽，欢欢喜喜地探出油亮亮的嫩绿，细密的茸毛紧贴着叶背，就像初生婴儿的肌肤，不禁让人砰然心动。

伴着微微的晨风，茶叶的清香夹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南方有嘉木，这里的茶香历经风雨洗礼，沉淀了千百年厚重的历史记忆。

越州，自东汉起就有产茶饮茶的习俗。据《神异记》等记载，汉代时上虞境内的东南山区即有“大茗”的野生茶树，被称为“浊世仙草”。在上虞出土的东汉时期的瓷器中，有壶、盏、杯、碗等器具，据考古学家判断，这些器物当属世界上最早的茶具，说明东汉时期已开始烹煮饮茶。

魏晋南北朝时，东南沿海，饮茶之风在世族士族中日盛。谢氏家族在东山辟园植茶，以茶修身养性。在曹娥江畔，谢安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品茗下棋，“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肆意的笑跌落在江中，于是江水荡出了层层涟漪，惊动鱼儿无数。“托迹山水得真趣，放怀天外极大观”，在东山，谢安得大自在，远离尘世喧嚣，将心放松到一个极至，心襟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最大程度打开。茶的灵性熏陶着谢安的思想，修炼出达观超脱、洒脱不羁的性情。

越州茶香，滋养了风流宰相谢安，指挥淝水之战的谢石、谢玄，才女谢道韫，山水诗鼻祖谢灵运，著名诗人谢惠连、谢朓等众多名载史册的谢氏俊彦。

浓郁的茶香也催生了光彩夺目的青瓷产业，无与伦比的青瓷茶具又丰富了越州的茶文化内容。两者相辅相成，使得有着高度发达青瓷业的上虞，自汉至唐都无愧于“青瓷之都”的地位。

上虞是享誉千秋的越窑青瓷的主要产地，星罗棋布的瓷窑遗址折射着那个时代青瓷产业繁荣和茶事活动的辉煌。“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越窑青瓷瓷胎瓷质如冰似玉，青釉如千峰翠色，饱融着虞山舜水的含蓄和灵动，透露大地最初的气息。当年陆龟蒙、皮日休、元稹他们，一边用越窑青瓷喝香气四溢的春茶，一边挥毫泼墨琢句吟诗。

二

悠悠流淌的曹娥江，风光无限，是千百年来一直撩动文人墨客情思的好去处。南来的风，把江水轻轻吹成一派诗意，一派可人的笑靥，吹成一派可人的沉醉。诗人们从钱塘江出发，驾一叶扁舟，唱一路欸乃，自鉴湖向南经曹娥江、剡溪，溯流而上，最后抵达天台山。一路载酒扬帆、击节高歌，留下了1500多首经典唐诗，铺就了一条云蒸霞蔚的唐诗之路。

“浙东唐诗之路”绵延流长的两岸，正是茶叶产业兴旺发达的区域。诗人在白云深处、竹下松间、花前月下,品茗悟道，吟诗唱和，留下了无数的风雅佳话。

茶圣陆羽泛舟而来，踏遍越州的角角落落，参与考察和监察茶事，他遍寻山泉，用上好的木材亲自煮茶，见茶汤翠绿，香气扑鼻。品一口，鲜浓甘爽，回味酽醇。陆羽不仅将当时的越州茶写进茶经，还与好友知己皎然、李季兰来到剡中，并在其诗作《赴剡溪暮发曹江》中写下“月色寒潮入剡溪，清猿叫断绿林西。昔人已逐东流往，空见年年江草齐”这样充满深情的佳句。

皎然长期盘桓在会稽山一带，对种茶之技、饮茶之道有着精深的研究。“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他把越茶剡溪茗比作金芽，盛赞剡溪茗清郁隽永的香气，甘露琼浆般的滋味。他对剡溪茗情有独钟，“剡茗情来亦好斟，空门一别肯沾襟”（《送许丞还洛阳》）“清明路出山初暖.行踏春芜看茗归。”《山居示灵激上人》)“聊持剡山茗，以代宣城醑。”(《送李丞使宣州》)。皎然对茶的热爱，在他的诗文里体现得一览无遗。

李白诗云：“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兴从剡溪始，思绕梁园发。”他不仅是诗仙、酒仙，也是一个痴茶如命的茶徒。他倘佯在越州灵山秀水之间，三次登天姥山。“瑶草生阶墀，玉尘散庭阙”，佳人般的佳茗点燃了他滂沱飞扬的激情，写下了《梦游天姥吟留别》不朽的诗篇。

当茶遇上诗，字里行间都是茶的香味。唐朝的二百多年，孟浩然、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孟郊等无数文人墨客徜徉在越州的山水之中，留下了他们品茗的身影，挥毫泼墨间铸就了唐诗之路的惊艳与美好

三

到了宋代，越州的茶产量，在全国名列前茅。嘉泰《会稽志》记载，会稽、山阴、嵊县、诸暨、上虞、余姚、萧山、新昌八县合计茶叶批发量为4.65２万斤，零售2.67万斤，总计7.322万斤。会稽的日铸茶，山阴的卧龙茶，诸暨的石笕岭茶，余姚的瀑布茶，嵊州的剡溪茗等都是名茶中的珍品。市场交易兴盛，平水、兰亭、柯桥等地均为当时茶叶集散地。朝廷在上虞、诸暨、余姚等地设置了官办茶场。

陆游是一位最懂茶的茶人。他出生茶乡越州山阴，当过10余年的茶官，晚年又归隐家乡。他知茶之深，一生以茶入诗近三百首，为后人展开了一幅南宋时期的珍贵茶卷。

陆游赞过的茶无数，但更爱其家乡的日铸茶，有诗曰“嫩向半瓯尝日铸，硬黄一卷学兰亭”、“日铸焙香怀旧隐，谷帘试水忆西游”，浓浓的家乡情怀都寄予了茶茗之中。特别是他的《幽居即事九首》中反映了自己年老隐居家乡的生活，自己不饮酒，亲自动手碾茶，还俯卧在石头上，听着煎茶的声音，听着松林间的风声，过着怡然自得的田园生活。

明清时期，越茶行天下，成为我国最为有名的名茶和最早出口的茶类。

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徐渭一生嗜茶，无日不饮茶。他饮的茶多由友人馈赠供给，每得一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次老友钟元毓赠以“后山茶”，他兴奋之余马上复信:“一穷布衣辄得真后山一大筐，其为开府多矣!”后山茶为当时江南名茶之一，产于越州上虞后山。《绍兴府志》记载:“县后山在县署后北城径，其麓产佳茶。”“开府”即中国名茶蒙山茶，徐渭认为后山茶嫩绿明净，馥郁扑鼻，决不亚于蒙山茶。

万历《绍兴府志》载上虞后山产佳茗，韩铣《后山茶》云：

谁说后山别有春，金芽带露摘来新。

乌山入谱香难并，鸟咀虚名味莫伦。

数片漫煎消酒渴，一瓯轻泛沁诗神。

我来受罢山僧供，两腋清风欲奋身。

在上虞天香楼所藏历代名家墨迹中，有徐渭行书《煎茶七类》，是中国茶道之至论，也是我国古代茶书中最精悍的短篇。全书分“人品、品泉、煎点、尝茶、茶候、茶侣、茶勋”等七则。徐渭提出了宜茶境界说，认为物境、艺境、人境、心境俱美者乃宜茶最高境界。其中“‘煎茶’要须其人与茶品相得”的观点难能可贵。

在人文荟萃、茶文化隆盛的越州，历代先贤无不在吸天地之灵气的佳茗中得到浸润、滋养和陶冶。

时光流转至今，茶叶的芳香已经弥漫至在越州空气的每一粒分子中。在青山碧水相映下，高山或丘陵缓坡上，一排排整齐的茶垄，如云似水，从山谷涌上来，又向四围延伸开去，一些漫到脚边，一些淌到云朵里去了。

绍兴人正在用勤劳的双手建设茶园，让浓厚的茶文化飘香天下。在这里，你可以去千年古镇富盛品抹茶，去柯桥平水来一杯日铸茶，也可以到当代茶圣吴觉农先生的故乡上虞品一杯上虞翠茗，或者到覆卮山在嵊州喝上一杯前冈辉白，也可以去诸暨东白山下尝尝绿剑茶的甘甜，到新昌天姥山探访大佛龙井产地。绍兴全市有绿剑、皇帝、大佛、十里坪等中国茶叶驰名商标，“平水日铸”商标已成为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越乡龙井、大佛龙井、觉农舜毫、绿剑茶位列浙江省十大名茶。

蓝天白云下，茶园与青山，互相遥望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满山满谷青翠欲滴的春茶，正在为山水赋能，成为带动乡村振兴的一个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