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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这一只只凝望的“眼睛”,不慌不忙地将渔村几百年来的底蕴一一贮存

    掌上温岭 2023-04-09 06:31全网传播量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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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塘,地处海岛丘陵,远离江河湖泊,渔民则在山海之间靠井水维持生产生活。

    在每一个村落或宗族群居中,都凿有大小不一的井,有一族之井,也有一村之井,这是渔民生活中极为重要的构建之一。渔民们倚一泓碧水,占几级台地,凿几眼水井,尽得“水土”滋养,足以安身立命,繁衍生息。

    老井,是石塘独特的风貌特征,是渔村结构与机理的重要组成元素。

    01

    渔村老井种类多

    石塘老井门类繁多,各有千秋。

    老井的名称即用它们各自的特点来命名,如以姓氏、堂号、地域、建筑等命名的,有东兴村的林厝井、琅玕井、红砖厝井、石板场井,东海村的加侬井、中兴井,东山村的安才井、永和井、乌楼井,兴建村的吴厝井、里箬公井,东滨村的周氏公井等等。

    以“泉”字命名的老井也较多,有东海村的琅石泉井、望雨泉井、涌源泉井、义泉井,黄坭新村的甘泉井,石塘老街的鸢泉井、白泉井、清泉井等等。

    然而,渔村对水的认知,也会与“龙”攀上关系,无论井大井小,水旺水弱,都可以成为井名。诸如桂岙的龙泉井、打爿岙的龙井等,仿佛不如此,不能证明泉水的地道正宗。

    至于义井和大大小小的无名公井,就更多了。

    大凡这些老井的形制都以当地花岗石干砌为主,井栏以石板和石条榫头凹凸相配,井身为大石块自然扦合而成。井的形状,有长方形、多边形、圆形。井深大多在五米至十几米之间,井口直径1-4米,井栏板材厚4-40厘米、高60-80厘米不等,井圈中题刻记载着井的名称和建造年代。

    如东海村北山头的加侬井,井圈题刻着“道光年”;涌源泉井,井圈题刻着“嘉庆二年葭月”,建造年代较为久远。

    如中山村的鸢泉,井身圆形,块石砌筑,井圈用六块开出榫头的大石板扦合而成,题刻着“鸢泉”和“民国二十五年六月立”字。

    再如苍岙的黄坭井,井圈题刻着20多名集资建造者的名字。这些题刻就像一枚有力的印章,佐证着渔民与老井不可分割的渊源。

    再如“里箬公井”,位于兴建村原箬山供销社大院东侧,是里箬陈霭华所建造。时任温岭县县长唐楩献在1931年3月22日至30日巡视温岭县东南两乡日记中记载:“里箬山岙高处,有区立清海小学,为校董陈霭华独资四千元建设。为住宅或不合学校建筑,但山陬海滨,得此已属不易矣。”陈霭华独资兴办渔村教育,还在打爿岙街建造大院,开设“大裕代步”商行。据传里箬公井有一块碑文,落款处有庄俊川、陈悦卿、郑铨中等地方绅士名字,只可惜老井在村庄整治中被填埋,碑文也不翼而飞。

    在石塘,大富之家在私家老宅内凿有水井。如东兴村陈祥端家、东海村北山头陈清文家和街路尾庄道鼎家等等。庄道鼎家有一口圆形老井,小巧玲珑,材质、形制也很特别,口小而中深,井水味极甘,大旱不干涸。只有到这里汲水、洗濯过的村民才知道它的存在,现在还依稀看得出工匠们认真营造的痕迹。

    石塘老井与老屋相存相依,不知滋润了多少代人。纵观石塘老井的建造年代,从清代道光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居多。如果能够将这些老井按历史纪年排列下来,也许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只是一口口孤立的老井,而是纪录着渔村历史沿革、变迁、渔村格局形态发展以及村民生活的履历表。这些老井,现有几口保存还完好,已被列入温岭市级文保点、市级不可移动文物和市级历史建筑,成为渔村宝贵的文化遗产。

    02

    用水紧张按需配额

    石塘渔村因常年缺水,每到干旱季节,为合理分配有限的水源,有按户均摊、按人口均摊或按时辰分水等多种方式进行。

    无井人家以买水或靠亲戚供水维持生活,每当井盖打开前,井口的水桶排列成串,村民齐奔井边,出现人头攒动、异常热闹的景观。

    村民24小时轮流值班候水也是正常现象,干旱严重时,甚至有村民下到井底汲水。只要有水源的地方,不分昼夜都有候水、汲水和肩挑水桶的村民。

    由于缺水严重,造成的矛盾也比较突出,难免发生因水而大动干戈的事件。

    打爿岙红砖厝井,建造于1940年,井圈东内刻有“毋争毋夺”四个阴文楷书大字,遥想当年也为水所迫。

    在东滨村大水窟井,嵌有一块青石碑记,碑石小而粗糙,錾凿较浅,碑文多处模糊难辨,摘录如下:“立公庶修筑水井,每户照人口捐资修理,倘若每年旱天之时,每户照人口挨囗囗囗(三个字看不清)右屋中住边各半管水限十囗,管一日一夜,不许争强欺弱,再不许另讨抅斗挈水。恐口无凭,故此开碑,永远为证……经事人囗囗(字被剜挖)仝立”。这块碑刻内容既是一份当时的“集资和分水说明书”,也是一份“井规民约”,碑刻中的立言警句,时时告诫后人不许争强欺弱,要文明汲水。

    1982年,著名画家吴冠中来到石塘(箬山),他在《渔村十日》一文中是这样描述的:“我走在渔村和渔村间的山坳里,突然发现一群妇女在抛彩球,于是绕道赶过去看。有什么彩球可抛啊,那是彩色的圆形塑料水桶,她们依凭着崖壁,用长绳将水桶抛下深潭去汲水,衬着深暗的崖壁,色彩鲜明的水桶七上八下地跳跃,也确乎像抛彩球一般好看。画家只顾好看,人家在争水,可不是闹着玩,水紧张……”

    好在,随着社会发展,现在渔村用上了清洁的自来水,缓解了村民用水紧张问题。

    03

    渔村买水与求雨习俗

    在石塘,人终还有买水的习俗,一口泉旺水清的老井,自然是白事人家的首选。取水沐尸更有讲究。人终正式入殓前,有个仪式,孝男年长者要提吊桶,领全家孝眷到附近老井(如食用溪水者,则到溪水源头)乞水。乞水前先把两枚缠以红线的铜钱(现用硬币)投入井中(溪中),线放置于井盘地上,意为先付买水钱。乞水返回后,把吊桶井绳一路拖回家中,将取来的水倒入新陶盆中,给逝者净身。按渔村习俗,后人到老井请水上坛,为逝者净身,只有选用最洁净的水,才能表达对逝者的尊重。人与水似乎缠绕着难解的情结。

    水乃人之命脉,井为水之来源,民生汲食,注重井泉。石塘人好不容易在峻峭的山坡上凿口水井,村民自是珍惜。好水井离不开好的养护,更离不开一颗敬畏之心。村民在井坎上凿碑塑像立存“水府三官”。所谓水符,传说是水神或龙王居住的地方。而三官,则是魏晋南北朝水部尚书曹长官的官名,相当于现在的水利部部长。村民将水神、龙王、曹长官都请来坐镇“上班”,图的就是水源旺盛。几位年长的渔村阿婆依照渔村的礼仪,在井头虔诚地供上酒水刀头,焚香化纸,祈祷水神襄助。如兴建村、苍岙村等各有一井,敬奉着菩萨塑像,护佑井水源远流长,让人心生敬畏,因为玷污水井就是玷污神衹。

    04

    渔村流传着井的故事和传说

    每一口老井都有一段故事,一石一匠,一井一水,且都有了温度。老井散布在渔村的街巷村落,见证着渔村的历史变迁。在石塘民间,有关林厝井、乌楼井、加侬井等的故事,人们至今传诵不衰。

    最早据老辈人传说,打爿岙林厝族人从福建漳州迁徙择居于此时,见湾内有淡水,宜泊舟,眺望海面碧波荡漾,景色壮美,犹如仙境一般,很适合居住,但需要过水土这关。水土服,则居;水土异,则弃。得到应验之后,便搭起茅棚,以捕鱼为生,开启新的生活。

    林氏族人从发现泉水到挖掘水井渐渐稳定了自己的领地。至于林厝井建于何时,现难以追溯。据林氏族谱保存的清乾隆年代字据记载:“遐想当年闻之玉环展复而来,至石塘岛盘岙开种,一见树木荫猗,百世昌茂,细思独力难成,无从下手,总之心想开种,觅盘岙无主,荒地报垦,一带麒龙两岗毗连鹿头嘴等处,遁年报升招佃开种,日则与木石居,晚则与鹿逐游,无论天热地冻,无分风雨雪落,如此辛勤艰苦,备当始得此土……乾隆四十年七月,立遗嘱父君哲亲书。”这是渔村现保存比较早的一份老字据。

    林厝井经数百年磨砺,在上世纪80年代进行了改造。现井涌泉不疾不缓,下雨不浑,干旱不涸,始终清澈甘冽,尽管苍老,仍在顽强地履行职责。像林厝这样我们今天只能知其名而不能窥其全貌、甚至原貌已荡然无存的老井还有许多。

    一水一乾坤,一水一世界。一口流淌的水井,涌动的何尝不是一地一域鲜活的历史?没有水井,渔村也将缺失了些许灵气。

    在渔村石塘,还流传着“龙喉曲水”的传说,石塘九曲山头的“点将台”清溪一练犹如蛟龙,从高岩奔泻至坑里堂,经寺前30米暗道,再曲折经过石塘街,至安澜桥入海。安澜桥边入海口处有一井,人称龙喉,海水涨至岙里,井被围在潮中,潮水退后,井水仍淡而无咸味,可谓一奇。井外边有一潭,人称“龙湖”,旧时为石塘十景之一。石塘秀才郑殿魁,留有诗“蛟龙腾雾上云霄,霖雨苍生岚气绕。吾爱龙喉长曲水,只因当地有风潮”。可惜现在井已填埋,“龙湖”无存,那座石桥仅存青石雕花栏杆,而“龙”也因屋宇稠密而难见。

    关于石塘老井的传说不止这些,不一一道来。随着自来水的普及,这些老井已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井成了文物和乡愁。然而,这一只只凝望的“眼睛”,看尽人事兴衰,岁月更迭,不慌不忙地将渔村几百年来的底蕴一一贮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