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临终关怀病房 好好道声“最后的再见”

清明雨上念故人，当亲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你会愿意直面它，让亲人安详从容地走完最后一程吗？

安宁疗护，起源于英国，也被称为“临终关怀”“善终服务”等。2017年，我国启动安宁疗护试点工作，目前上海及其他省市75个市（区）全面开展，其中，浙江温州和嘉兴也列入第二批国家试点。

随着工作进展，安宁疗护也在乡村布局。相关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开展安宁疗护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乡镇卫生院大概有876家。温州已有35家医疗机构提供相关服务。

如何好好地道声“最后的再见”，近日，记者探访温州的安宁疗护病区。

王艳琼 摄

关注临终患者的舒适和尊严

记者来到温州市中心医院双屿院区，2021年，这里投用温州首个安宁疗护病区。这里跟普通病房不同，被设计成了更温馨的氛围。病区共十张病床，墙面刷上暖黄色的色调，每个病房上挂着“温馨之家”的牌子、摆设花束，病区走廊的心愿墙满是患者和家属的心愿贴，贴心的设计布置让患者和家属都能感受到关怀。

“接受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对于患者和家属来讲都需要一个过程。”在病区里，护士长金敏说，这里接收以肿瘤晚期患者为主，入住前还需要评估患者心理状态，目前来看该病区大多收治患者最后病程在一个月内甚至更短。

王艳琼 摄

安宁疗护也有一个过程。金敏介绍，跟普通治疗照护也不一样，团队在给患者进行心理评估的同时也会对家属进行一个心理评定，制定照护计划，建成患者档案，定期跟进患者状态。部分晚期患者会出现强烈疼痛等症状，病区治疗也会同步跟进，还会配备芳香治疗室、情绪治疗室、关怀室、医患沟通室等，辅助开展治疗。

在基层医疗机构，安宁疗护病房也相似。

在温州市苍南县马站中心卫生院，不大的住院区隔出了温馨的安宁疗护病区，记者看到，三间病房分别挂上“温暖”、“温情”和“温馨”的牌子。每个房间一张床位，每间病房的门牌下面花束装饰。

马站中心卫生院院长夏敏介绍，在这里，医护每天上午关切询问，配合呼吸疗法、音乐疗法来辅助舒缓痛苦。如果病人身体麻木、酸痛，护士会为他们按摩、疏通经络。到了下午，护士会去跟病人和家属聊天谈心，鼓励能下床的病人去活动室看书、下棋或者练练书法。

只是在小镇里，年轻人多外出务工，独居、孤寡老人多。基层安宁疗护工作，不只是病区的治疗，更多是生活上的照顾和陪伴。

王艳琼 摄

完成他们的心愿，陪伴最后的告别

金敏介绍，市中心医院双屿院区，目前，已有300多人在病区做了最后的道别。

实际上，大多的患者和家属还是害怕接受生命的终点。怀抱一丝生机，一些晚期患者经受着生命的痛苦，最后插着气管，心肺复苏、除颤下还是抢救无效离开，临终前无法作最后道别。

“我们鼓励告知真相，让患者不带遗憾地离开。”金敏说，她发现心里平静的患者，往往更珍惜最后的时光，利用这段时间完成一些未尽的心愿。

在病区里，记者发现选择接受安宁疗护，大多是患者和家属对此或多或少的理解，患者“最后的时间”可能就一周或者一俩天。希望在这里来场最后的道谢、道爱、道歉、道别，这是患者和家属们的共同心愿。

金敏曾接触过一位患者，临终前渴望女儿的陪伴，但和女儿存在心结，夫妻俩一直不敢告诉女儿真相。在金敏的多次建议下，女儿才得知消息，来到父亲床前寸步不离地陪伴，最终家里人互相释怀，一周之后，患者安详离开。这位患者的女儿找到金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了却父亲心愿，也没有让自己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王艳琼 摄

“面对生离死别，我们对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愿意诉说”，金敏说，实际上，来这里的患者可能表面接受，但是内心都有所挣扎，团队更多是希望陪伴完成他们的心愿。

在院区的病房心愿墙上，有人写着“希望家人身体健康”，有人写着“我要每天干干净净的，每天都要洗澡”，也有人写着“愿身体康复”……弥留之际的真情，不免让人动容。

早在2014年，温医大附属第二医院成立生命支持志愿团队，陪伴患者和家属，记录临终病人口述史，直至患者生命终结后，将服务期内所有谈话集结成语录，送给患者的家属留念。

“可惜，我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常听到的话。这样的记录中，医护看到了生命最后阶段，不同人的生死观、情绪变化，以及重病对患者和家人的影响。

在农村，安宁疗护病房比较“难得”。村里有些人会认为，“临终关怀”就是让老人“等死”，子女怕被人说不孝，往往忽视老人的现实情况，继续进行无意义的治疗。

作为市级安宁疗护培训基地，温州市中心医院曾组织团队给基层开展培训。金敏认为，社区医疗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才是开展安宁疗护的首选，医护团队可以来到患者家中，居家陪伴患者和家属治疗，守护患者最后的尊严，疗愈患者最后的时光。

温州市中心医院供图

试点探索补助，未来还将发展上门服务

这是一件需要情怀坚持的事。

金敏提出一个观点：关注安宁疗护服务就是关心我们的未来。在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今后越来越多人需要面对“最后的告别”。虽然我们不能决定自己出生，但可以选择如何离开。

目前，温州市级安宁疗护病区10张床位供不应求，远远不能满足患者及家属的需求。基层医疗机构安宁疗护服务需求不一。

在温州市平阳县，萧江中心卫生院安宁疗护科兼急诊科主任徐乃碧发现，镇上患者有安宁疗护需求，但不会正儿八经过来说，他们确实表达不出来。

现在的马站中心卫生院，每个月都会有四五位患者安详地离开。夏敏认为，虽然已经开始安宁疗护探索，但还需要面对更多专业、人手等问题，乡镇安宁疗护“还很初级”，他想着打造一个专业的团队，发展家庭病床，提供上门的临终关怀服务。

温州入选全国安宁疗护试点地区后，各项工作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例如制定相关财政补助政策、基层医疗机构安宁疗护绩效工资的奖励突破、确定了安宁疗护服务科室的准入条件，市级安宁疗护培训基地开展多轮培训等。

温州明确对创成安宁疗护示范病区的机构，分两年给予3万元建设补助；每服务一例住院病例、居家病例，分别给予机构2000元、1000元补助。

对于像金敏一样从事安宁疗护工作的医护人员看来，提高更多学科知识储备也非常关键。比如在心理护理方面，更专业的心理医生参与指导效果更好，病区不是完全放弃治疗，还是需要相关老年病、基础病等缓解病痛的疗愈方法，加强团队服务水平，学习哀伤辅导、芳香疗法、丧葬辅导等技能。

金敏正在开展芳香疗法。医院供图

目前，安宁疗护服务在全国还处于起步和试点阶段，其生存和推广仍有难点、堵点，有自身技术发展不足，有运营环境欠缺，有社会人文方面的普及教育不足等。像医护人员长期来坚持“生命至上、救死扶伤”的积极治疗理念，安宁疗护面对临终病人，这也导致其在医务人员中的接受程度不高，人才培养十分受限。

“临终是所有人都面临的问题，我们拿出一部分资金做这个，现在看不到收益，但几年以后，整个社会肯定看得到，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夏敏认为需要长远看待。

探索和试点是安宁疗护的第一步，未来专业、人员、资金等支持还要跟上步伐。也许，在社会各界更进一步的认同、理解和支持下，未来生命的尽头，更多伴随舒适、安祥和尊严，道声“最后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