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万人走上街头游行示威 以色列怎么了？

过去几周，以色列的暴力冲突事件愈演愈烈，成千上万的以色列人走上耶路撒冷街头，封锁高速公路、点燃大型篝火、罢工游行示威……当中东地区掀起和平浪潮之时，以色列却乱套了。

3月26日， 示威活动达到了高潮，以色列全国有63万人举行了抗议活动。据以色列媒体报道，有73万人要前往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等主要城市抗议，以色列“全国铁路工会组织”准备免费将抗议者送往主要城市。

不得不说，以色列自建国以来从未爆发过规模如此之大的混乱。在这场混乱背后，当地的社会秩序、安全稳定都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幼儿园、中小学、商场、工厂已被迫停课停业，特拉维夫国际机场航班全部取消。

以色列数千名内塔尼亚胡支持者封锁道路 图源：美联社

以色列为啥变天了？这一切要从当地政府推行的司法改革说起。2023年以来，由于以色列现任政府推行司法改革，试图扩大政府权力并削弱最高法院对政府的限制，大批左翼及中左人士组织民众持续抗议。

3月26日晚，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将公开反对司法改革的前国防部长约阿夫·加兰特（Yoav Gallant）解雇，引发了社会各界更激烈的反应。以色列劳工总会宣布第二天进行全面大罢工，各地的数十万民众连夜走上街头示威，并与警察发生暴力冲突。这也直接导致了次日以色列国内多个关键部门停摆。

27日，在经过数小时紧急会议后，内塔尼亚胡于当晚宣布暂时冻结司法改革进程。此举虽然令罢工部门再度运转，但民众抗议仍旧继续。关于由司法改革引发的社会矛盾讨论始终未能停歇。

是谁在高喊“要民主，不要专制”？

内塔尼亚胡在去年年起重新成为总理后，就着手推动了一揽子司法改革计划。有的法案已获得议会通过，比如恢复对恐怖分子处以死刑，但有的法案却引起较大争议。

其中，关于司法机构本身的改革计划成了此次全国抗议的导火索。他提出的改革主要内容有：最高法院法官人选由政府控制；限制最高法院对以色列基本法通过过程的影响；议会可以用简单多数票推翻最高法院任何裁决。这些想法很快遭到了反对派政客的质疑，他们指责内塔尼亚胡破坏了“民主体制”，颠覆“三权分立原则”。

以色列全国性抗议活动 图源：视觉中国

由此，一场声势浩大的“颜色革命”来了！

内塔尼亚胡为何极力推行司法改革？说到底其根本目的在于迎合选民。内塔尼亚胡之所以能东山再起，靠的不仅是老道的政治技巧，还有对“卫星党”和选民的迎合。内塔尼亚胡推行司法改革有利于保护和增进社会底层人士的利益，但触及了精英阶层的利益。后者便以民主为旗帜，控诉内塔尼亚胡试图扩大政府权力是在向法西斯迈进，而前者则称抗议者为无政府主义者。

反对司法改革的社会精英分布图可从罢工中窥见一二。

当地时间2023年3月27日，耶路撒冷，抗议者聚集在以色列议会外 图源 视觉中国

在军队中，以色列空军精锐中队第69中队的40名战斗机飞行员拒绝参加训练，不断有预备役士兵宣布拒绝到岗服役。

在经济领域，数十家高新科技公司加入罢工，并鼓励员工参与抗议活动。以Bank Hapoalim为代表的银行参与大罢工，零售龙头企业Azrieli Group也宣布在当天关闭购物中心。

还有学术界联合响应，包括希伯来大学、特拉维夫大学、以色列理工、巴伊兰大学在内的所有研究型大学在27日集体停课。从公共服务方面看，机场、港口关闭；公立医院停诊，仅提供紧急服务。

民主本应是多数人的意愿，很显然，在金字塔状社会的以色列，精英无法代表各个群体，但却一直是精英阶层，高喊着“要民主，不要专制”的口号。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多数？

2022年11月13日，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右）授权让利库德集团领导人内塔尼亚胡（左）组建新政府 图源新华社

内塔尼亚胡及其执政联盟是底层人民票选出来的，他们代表多数选民的利益。从这个角度看，或许推行司法改革更加“民主”？巴伊兰的一位政治学教授认为：从根本上讲，这就是一场阶级斗争。从前工党执政时，底层人民不满社会精英垄断资源，发起了诸如“瓦迪萨利布骚乱”和“黑豹运动”的抗议。如今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执政党利库德集团当道，社会精英不满政府改革动了他们的蛋糕。

不同阶级之间的利益分配难以调和，社会抗议自然就发生了。

困扰：世俗犹太人与宗教犹太人之间的矛盾

在这轮社会抗议中，还有一点值得关注，即世俗犹太人与宗教犹太人之间的矛盾。

现任政府中的宗教政党沙斯党、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联合托拉犹太教党和诺姆党都是极右翼宗教政党。而利库德与沙斯党的关系十分密切。以色列社会学家尼西姆·里昂曾说过：“沙斯党人脱掉犹太小帽就是利库德成员，利库德成员带上犹太小帽就是沙斯党人。”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 资料图

因此，现任政府几乎最大限度地代表了宗教人士的利益，尤其是极端正统派。但是，以色列建国初期，这些极端正统派还只是少数群体。当年，以色列第一任总理本·古里安为了得到支持，同意了极端正统派不服兵役、不上班、只读经书的条件。

如今，随着极端正统派群体的快速扩大，国家需要负担高昂的社会福利开支，而这部分资金却来自于非极端正统派犹太人缴纳的税金。

教俗矛盾在以色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不学习世俗科目的极端正统派对世俗人士抱有偏见，认为他们堕落腐朽。世俗人士则认为极端正统派除了作为犹太教的象征之外，并不能给社会创造任何价值，甚至是沉重的负担。

在此次抗议运动中，世俗人士到极端正统派社区多次游行示威，高喊口号“去工作”、“来参军”。大部分极端正统派人士则一脸冷漠地站在楼上观望，只有少部分人会上街与世俗人士激烈辩论。

有激进者从楼上往示威人群中发射烟花，此举进一步扩大了示威者的愤怒。尽管如此，仍有部分极端正统派人士向示威者展示友好，他们在游行队伍中派发点心和饮料，试图缓和双方的紧张气氛。但他们用世俗犹太人缴税的钱来买点心示好，这似乎本身就是一种讽刺的行为。

3月27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中）在耶路撒冷出席以色列议会会议 图源视觉中国

族群矛盾也是以色列老生常谈的话题。该国的两大族群阿什肯纳兹人和米兹拉希人分别为来自欧洲国家的犹太人和来自伊斯兰世界的犹太人。二者代表了东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价值观，也构成了以色列鲜明的阶级体系。

上个世纪70年代，米兹拉希人因不满阿什肯纳兹精英对社会资源的垄断，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运动。在其连带效应下，利库德首次登上政治舞台，米兹拉希人也获得了族群发展的机会。自此，米兹拉希人一直是利库德的主要支持者，他们是以色列社会中下层人群的重要构成部分。

80年代之后，米兹拉希人逐渐宗教化，极端正统派群体迅速扩大，沙斯党随之得势。沙斯党的政治影响力上升，随之而来的是与阿什肯纳兹人的话语权之争。以色列究竟要保持西方化，还是回归圣经时代的东方化？

一个在历史上是东方文化圈的国家，在当代却依附于西方价值观体系，这原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米兹拉希人虽然在社会阶级中仍处在下风，但在人口数量上已占据了半数以上的优势。阿什肯纳兹人固守传统精英的地位，意欲以实际行动抵抗社会右转。两个族群之间的矛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是困扰以色列社会的顽疾。

很显然，以色列司法改革的危机远未解除，内塔尼亚胡只是在民众怒火达到阈值前按下了暂停键。司法改革最终能否落地，不仅决定了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涯，更关乎以色列国家的未来走向。

（作者为南京大学犹太和以色列研究所博士生，以色列巴伊兰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生，环地中海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