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国等国家地区大举减持美债,让很多人惊呼意外。一个事实是:中国的美债已降至2008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美国财政部数据显示,1月中国持有美国国债8594亿美元,比去年12月减少77亿美元,已连续第6个月下降,创2009年5月以来最低点。中国的美债规模已连续九个月低于1万亿美元。
巧合的是,抛售美债的并非只有中国。全球持有美债规模前两位的日本与中国,去年分别减持2245亿美元及1732亿美元。法国、沙特、以色列等国也大举抛售美债。
曾令全球投资者趋之若鹜的美债,为何不“香”了?多国官方抛美债,又释放哪些信号?3月23日,潮新闻记者专访了几位经济学专家,聊了聊多国抛售美债背后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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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债市场大动荡
一买一抛有何深意?
一直以来,美债被认为是安全资产,是投资避风港,美国国债违约概率低,当金融危机发生时,全球资本为了避险,首选就是持有美国国债。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购买了大量美国国债,最高峰是在2013年,持有12701亿美元。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金融学系长聘副教授许奇说,2008年金融危机后,整体资产价格便宜,买入时机比较合理。
美国次贷危机发生后,中国从2008年7月起开始大举购买美债,每个月增持100亿美元以上,至2008年底,中国持有美债余额7274亿美元,是2000年的12.06倍。这一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美债最大持有国。
“国际贸易通常以美元结算,中国长期贸易顺差,积累了大量的美元外汇,这些美元若不进行有效配置,可能面临贬值的风险。”许奇表示,相对于其他金融资产,美国国债风险更低,有为美元外汇储备的保值的作用。
其实,抛售美债的势头最早可以追溯到2013年,而在过去的2022年,中国更是大幅抛售美债。为何中国突然变了策略,从大买美债到抛售美债呢?
这大进大出的背后,有个基本的经济学原理。
你手中持有的债券,并不是一个“铁饭碗”,它的价值会随很多因素波动。债券价格和利率成反比关系,当市场利率上升,债券未来的回报就“折价”得厉害,债券变得不值钱,倘若未来利率持续上升,持有债券的你,就可能面临亏损。
近年来,由于美国长期低利率政策,导致通胀水平高涨,美联储为了抑制通胀,近期进入密集的加息周期,利率上升,融资成本增加,导致资产价格下跌。“所以,中国卖出低回报的美债,有助于提升整体投资组合的收益风险比。”
“从长期来看,以往外汇储备结构中美债权重过大,因此抛售美债有助于优化投资组合结构。”许奇说,从投资组合分散风险的角度,过往的增持和当前的抛售美债都可以看成是优化投资组合配置的过程。
不久前,美国讨论债务上限时,还扯上了中国。当地时间3月16日,美国财长耶伦在谈及共和党提出的“优先偿还部分债务以避免违约”建议时称,如此操作将使中国成为最先得到偿付的国家之一,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选择。
近年来,中美关系复杂化,对大量持有美债的安全性可能存在一定的担忧,潜在的违约风险可能仍然存在。许奇认为,中国降低美国国债的持有也具有资金安全性的考虑。
面对地缘政治、贸易战、经济制裁,以及黑天鹅所代表的极端事件带来的高风险和高不确定性,再加上,自硅谷银行暴雷之后,美国银行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陷入危机。
许奇认为,当前银行危机的影响,对美国金融体系的稳定性产生冲击。“为避免后续可能的危机进一步恶化,卖出国债可以部分降低对美国金融市场的风险敞口。”
许奇表示,风险厌恶的投资者需要要求所持有的金融资产提供更高的预期回报,即更高的风险溢价作为对承担的额外风险额补偿,才愿意继续持有。“当承担更高风险,而无法获得更高的预期回报时,投资者则不愿意持有该资产,会选择抛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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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掀起减持美债“瘦身潮”
释放何种信号?
自从2020年美国大放水政策引发了超预期的高通胀之后,美联储加息的节奏就控制不住了。
从2022年3月开始,一年内美联储已经连续加了8次利息,其中有4次加息的幅度都在75个基点,现在的美国联邦基础利率已经到了4.5%的区间,不可谓不疯狂。
一般来说,买入和卖出美国国债都是调整投资组合的正常操作,但最近似乎不同。“当前多国密集抛售美国国债,直接原因是美联储大幅加息后,导致债券价格下跌,所以为避免进一步亏损选择卖出。”许奇说。
令全球震惊的是,各国开始减持美债不久,美国硅谷银行仅在48小时内“垮掉”。从3月初的银行挤兑,破产风险,到近期的瑞信被瑞银并购,及瑞信AT1债券减计,硅谷银行事件的后续影响可能被低估了。
“自硅谷银行开始的一系列银行危机,后续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各国减持。”许奇认为,恐慌情绪蔓延,对银行信心的降低,美国银行体系整体面临的冲击,可能进一步导致国际资本因为安全性考虑流出美国。“当前,有人对美国国债是否仍然具有避风港属性提出了质疑。”
中国减持美国的国债,之后我国的外汇储备在干什么?根据公开报道,此前央行已持续增持黄金,优化外汇储备结构。
“美国持续加息背景下,美元升值,由于黄金和美元的整体负向关系,黄金贬值,因此外汇储备在低位增持黄金是合理的选择。”许奇认为,当前因为国际资本流出美国,美元贬值,黄金因为避险情绪升值,此前外汇储备所增持的黄金应已获得收益。
关于外汇储备结构性的调整,中国外汇研究院院长谭雅玲认为,除了增持黄金,还有就是多币种的多元化储备。“外汇储备的相对稳定性跟多元化币种组合相关。”
谭雅玲表示,事实上美元升值贬值,并没有大幅影响我国外汇储备数量的增减,反而保持了基本稳定增长。“根据我国国情的需要,在多样化、多元化上,我国更注重外汇储备的结构。”
不可忽略的是,当前,中美之间贸易争端、贸易摩擦,纷争早已波及了金融领域。
谭雅玲认为,在金融的制衡上,我国减持美国国债,也是未来表明我们的一种立场和态度。但是要注意的是,即便有些国家在减持美债,也有部分国家和私人投资者还是在增持美债。整体看来,美债并不缺少外国投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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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债不“香”了
全球经济跟着颤抖?
最近,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管涛指出,截至2022年底,官方外资持有美债余额36660亿美元,较上年底减少4577亿美元。
有人宣称,“安全资产”或不再安全。那么,全球减持美债,将会如何影响世界经济形势?
“目前中国金融体系整体稳定,降低美债的依赖对中国经济影响可能有限,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对美国金融市场直接的风险敞口。”许奇表示,在当前背景下,降低美债持有也与我国政府经济工作强调防范和化解重大金融风险,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思路一致。
许奇提到,仍需注意的是,由于中美经济的高度关联,金融机构之间关联密切,美国金融市场的风险仍然可能通过其他传导途径影响中国市场和企业,因而继续保持对我国金融行业的宏观审慎监管很有必要。
事实上,自2月份以来,美债收益率即开始出现大幅波动,被市场视为“全球资产定价之锚”的10年期美债收益率更是走出“过山车”行情。
但从3月份以来,10年期美债收益率又快速回落,在3月17日跌至3.39%,半个月左右时间回吐前月全部涨幅。截至3月22日,10年期美债收益率为3.59%,较3月17日低点有所回升。
“但由于各国美债减持,对美国国债需求的下降,发行新的国债将更困难,需要提供更高的收益率,即融资成本将增加,对经济可能出现负面影响。”许奇说,值得注意的是,3月22日美联储继续加息25个基点,符合市场预期,这说明美联储对当前金融体系的稳定仍然保持信心,短期内放缓加息甚至转而降息的可能性不大。
虽然金融市场波动不断,但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通胀持续高位代价更大。鲍威尔同时也表示,相对于加息,一些额外的政策收紧可能是合适的。
回过头看,全球掀起减持美债“瘦身潮”,注定给世界经济带来一些影响。
许奇认为,一方面,虽然各国通过抛售美债降低损失,但由于美国和美元在世界经济和金融体系仍然处于主导地位,以及经济全球化和金融机构之间的关联,美国的银行危机仍然有可能蔓延成全球性的危机,需要密切关注。
另一方面,各国卖出美债,各国资本可能需要重新寻找新的避风港,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及美元地位有所下降,此举可能也为中国债券市场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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