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卖牛肉的大伯

家附近的菜场不大，卖新鲜牛肉的只有一个摊位，没有选择余地，好在那个摊位虽说做的是独家生意，但所卖牛肉的品质一贯很好，摊主说自己拿的都是当天宰杀的牛肉，新鲜不注水，确实，我用厨房纸贴在牛肉的切面上，慢慢才会有极少量的血水洇渗开来。

摊主是位六十岁左右的大伯，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还戴付眼镜，虽说是卖牛肉的，却穿得很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夏天衬衫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的那颗，西裤裤缝笔挺；冬天羽绒服外面罩着皮围裙、戴副皮袖套，利落清爽。他的摊位也如其人，打理得干干净净，不显油腻脏污。

买牛肉的顾客并不太多，来的大多都是附近的常客，大伯的卖肉方式也很佛系，绝不叫卖拉客。只是一早就将所售的牛肉按各个部位分割好，将肉上的淋巴组织、油污、筋膜剔得干干净净，再码得整整齐齐，万事俱备，就坐在那儿边等顾客边安安静静地看看书或刷刷手机。

但你来买肉的话，他态度热情，服务周到，红烧帮你切块，炒牛肉片帮你切片，炒牛柳帮你切条，做馅的帮你剁肉末，牛排则帮你用松肉锤锤松……而且切之前他会把肉、菜板、刀具都清洗干净！即便像我这样挑剔的处女座都能放心地请他处理肉。

我成为大伯的忠实顾客还有一点是觉得大伯做生意很诚信，像我这种根本分不清什么部位肉的厨盲，大伯每次都会耐心地推荐解释做什么菜应该买哪个部位，绝不会借机蒙人。有次我去买牛排，他帮我挑了一块，我看旁边有块牛排的卖相似乎更好，就问能不能换成那块，他说那块是昨天卖剩下的，做牛排不适合。有次我去得晚了，他抱歉地说今天的肉都卖光了，问我准备做什么？我说想做卤牛肉，他说卤牛肉的话你不介意可以买昨天的牛肉，我放在冷藏室里，价格给你便宜点。原价75块一斤的牛腱子，他50块一斤卖给我。其实他不主动说是昨天的，我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次以后，大伯就主动给我留了电话，说下次如果没空，就早点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留着，这样不管你多晚来，都保证给你留着。

有个周末上午我给大伯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我留块肉，到了傍晚我还在外面，就叫先生去取一下，先生有点不耐烦：“这么晚了谁还会给你留着啊，我们等会外面吃饭，懒得过去了。”我坚持要先生过去，大伯肯定会给我留着的，我们不去取，他留到明天就要便宜卖了。过了会儿先生给我打电话，说取回来了，大伯真的给你留着块最好部位的牛肉呢！

去的次数多了，有时也会聊几句，大伯说他是安徽人，儿子媳妇都在杭州工作，小孩没人照顾，他和老伴只好过来照顾孙子，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牛肉，现在牛肉太贵，老伴照顾孩子，他没事做，以前又在老家肉联厂工作过，索性让儿子帮他租了这个摊位，卖牛肉，赚得钱，给儿子贴补家用，每天卖剩下的牛肉，刚好带回去给孙子炖汤。我想，怪不得大伯的牛肉都是新鲜不注水的，原来初衷是给孙子增加营养的。

今天早上我照例去大伯的牛肉摊打卡，刚准备付钱，摊位前来了位怒气冲冲的大妈，把一小袋牛肉往电子秤上一摔，劈头盖脸地朝大伯嚷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偷称漏称，你好好称一称，我刚拿去复称了，明明是50块的东西，你怎么要60块！”

大伯被那一袋子砸得有点懵，我也呆了呆，等反应过来后，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感觉很不舒服。我看看大伯又看看大妈，忍不住猜测：“难道像大伯这样的人做生意也会缺斤少两吗？那还有谁可以相信啊！”

大伯回过神来后，倒是不生气，神色镇定地把那袋肉递给隔壁卖猪肉的摊主，让他帮忙复核一下，又诚恳地对大妈解释：“你肯定搞错了，我绝对不会少称的！”

隔壁摊主边接过肉来复称边问大妈：“你买了多少啊？多少钱一斤？”又满脸不可置信地说：“大伯这样的人，怎么会少你称呢？”

“7两2多点，70一斤，不是该50块啊！他收了我60块！”大妈余怒未消，高声答。

隔壁摊主一听，连忙说：“你这个是里脊肉，我看他都卖85块一斤的，不是50块一斤，你看这都7两3了，62块，只收了你60块，还说少称！”

大伯忙点头：“我们里脊一直卖85块一斤,70块的是牛腩。”又指指我说：“不信你问这姑娘儿，她刚买的也是里脊肉，你问问是不是这个价。”

我赶紧大声接腔：“这个里脊肉一直卖85块一斤，我是大伯的老顾客了，我很相信他的。”

大妈边拎回肉边嘟囔：“哦，原来85块一斤，那对了，没少。”

大伯朝我有点无奈笑笑，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也笑笑，却偷偷地长松了口气。

陈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