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先生大禾非常快乐,因起一丛打碗花。
大禾上班的地方是个工业园区,职人众多,却不通地铁。所以,他每天只好开车上下班。去年,他遇到一位常搭顺风车的小伙,小伙的上班时间和路线与他几乎完全吻合,两人协商了一下,随即成了愉快的拼车搭档。
大禾守时守信,每天都会提前到约定地点等他。他等人的地方,有一条灌木丛隔离带。隔离带常有人打理,但一些坚韧的杂草也还是会时不时地从中钻出。
五月里的一天清晨,大禾突然给我发来了几张照片,说:“Look,我去年在这里看到的喇叭花又开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像见到了初恋似的。只可惜我早忘了他的“初恋”是何模样,点开图片一看,哦,原来是狗儿秧子打碗花。
打碗花是乡下常见的一种野草,我乡人叫它狗儿秧子,见面常以锄头相待。若不讲它与庄稼的关系,单从审美角度来看,它那小喇叭状的粉白花,也还是很漂亮的。此刻,它们正开在那丛碧绿的灌木上,像在吹吹打打地办喜事,令人感到热闹又快乐。
我对大禾“科普”道:“这个叫打碗花,别摘它,会打破碗的。”
“天,不早说……”说着,他给我拍了一张照:一朵打碗花,正插在他的车载装饰上。
一个整天忙于工作的职场人,与野草花的相遇,我想那无非是偶然间的一瞥,擦肩过后定然会很快忘记。
谁知,这人不但没忘,还每天都关注它。
有天下班回来,他进门就嚷嚷:“完了完了……”唬得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是:“我的喇叭花们完了。今早看到工人在打理灌木,我的喇叭花们肯定被清理掉了。唉,再也看不到它们了,想想就难过。”他称那些打碗花为“我的喇叭花”,看来是动了真感情呢?不过,这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
谁知第二天,我就又收到了他的图片:“工人们竟然把我的喇叭花们留下来了!他们只清理了灌木丛中的其他杂草。”
“啊,真的?!”惊讶了两秒钟,我立刻让自己恢复了原状。因为,这个城市常被称作浪漫之都,发生点儿这种事情,我想是不必吃惊的。
只是,我很想知道,工人是出于什么理由把它们留下来的。是因为美,还是因为乡愁?
这座城市是美丽的,人所共知。这美的背后,自然是有会审美的眼睛在支持。而且这种审美,是多元的、丰富的。
这之后,大禾似乎更爱他的喇叭花了,并由爱生怜,常怕它花期结束。于是我告诉他,不用担心,这种花能开到秋天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我曾在秋天看到过打碗花。
那丛打碗花开在路边碧绿的冬麦草间,很是惹眼。我便蹲下用随身携带的相机为它拍照,拍完后一抬头,发现身旁停了辆自行车,车上坐一大叔。
“你喜欢摄影啊?”他见我起身,忙与我搭话。
“嗯,就是觉得它挺好看的。”我说。
“这个我们叫它打碗碗花,是一种野草。它的嫩秧子可以吃。”——看来大叔对它很熟悉。“不过,我这里有比它更好看的。”他话锋一转,手伸向了车前。
这时,我才发现他自行车的布篓里装了许多牵牛花。
“呶,送你一朵。”他说,“这些都是我种的。你走到前面左拐,再向前走不远就可以看到,很多很多。”说完,他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像是一个梦。
我举着手中的牵牛,情不自禁地沿着大叔说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很远也没看到哪儿有牵牛。问路边的清洁工大爷,他也说没看到。就在我以为自己又掉进了玩笑中时,无意间一抬头,看到路边一幢别墅的阳台上,有紫有蓝有白……原来是真的。瞬间,这个世界变得绚烂多彩起来。
小小的花朵,像水滴,能折射出一个人内心的美好与丰富,以及整个城市的人文环境。虽然,生活中不乏有破坏花草树木等扫兴之人,但通过对城市花草、对美好事物的观察,你会发现,热爱生活懂得审美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这让我们感到心安。
对于花朵与自然,人类的内心似乎从未走远,那些在城中摇曳的花朵即是证明,同时它也证明着一种融合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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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月亮
晚潮栏目作者、浙江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