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丨卫生院“牵手”养老院：破解“银发海啸”的新解法？

近日，国家统计局发布最新数据，60岁及以上人口达31031万人，首次突破3亿人。

当老龄化社会进入急剧发展的轨道，一个越来越近的困境是：谁来照护我的父母？我们又该如何老去？

台州黄岩区北洋镇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受访者供图

在浙江部分地区，基层卫生院开始探索医养结合的新模式。在湖州德清，有基层卫生院办起医康养中心，两人一间房，每月含餐费共需支付3000多元；在台州，去年全市已有10家乡镇卫生院利用闲置资源推出“医中办养”服务，黄岩区北洋镇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甚至“一床难求”。

养老，是今天的问题，也是关系到每个人明天的问题。这场“银发海啸”中，浙江基层的探索，或许能够为未来的人们书写更具实操性的养老指南。

从“医”到“养”

凌善莹今年89岁，是湖州德清的一名退休小学教师。自从去年独自在家摔倒，腰椎动了手术，找一家合适的养老院便成了一家人的头等大事。

理想的养老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湖州德清的德馨颐养院，绿植环绕，室内走廊宽敞明亮，没有异味。每幢楼配备餐厅和各种活动设施，将老人们从琐碎又暗藏安全危险的家务中解放出来。“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每天巡诊，有突发情况可以立即处理。”凌善莹的儿子高健说，完备的设施和医疗服务让人觉得安心。

凌善莹与儿子高健在德馨颐养院内。记者 周林怡 摄

该颐养院设有单人间、双人间、多人间等，开放床位372张，床位费每床从700元/月到3800元/月不等，护理费则根据不同护理等级收取700/月到2800/月不等。去年以来，新增入住90余人次。

“颐养院主要负责老人的生活照料，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则负责老人的医疗、康复与护理。”德清县卫生健康局党委委员、副局长俞晓明介绍。此前，舞阳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原址计划搬迁，恰好该颐养院也在建设，县政府考虑到实际需求和资源共享，将两方毗邻建设。两个机构独立运营，又密切合作。

如今，高健手机里有一个15人的微信群聊，除了亲属，还有护理部主管、社工部、后勤部等工作人员。群内每天都会更新老人的日常，发现异常，护士会及时通知家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则迅速处理。

“住在这里心里踏实，晚上有事情，床头一按铃就会有护士过来。”凌善莹说，在这里每天活动丰富，她还经常发挥自己唱歌的特长，收获不少“粉丝”。

目前，浙江正在探索的几种医养结合模式中，除了“医养毗邻”，还有“医中嵌养”，即在卫生院内开辟医康养中心，由卫生院统一运营管理；以及“医养联合”，由第三方专业养老机构运营医康养区域。

尽管运营主体、方式不尽相同，目的都是让老人得到价格实惠、质量有保障的养老照护。记者走访湖州、台州多家开展医养结合模式的医疗机构发现，定价普遍低于一般养老机构服务收费，具有专业性的服务也能够为不少家庭减轻长期照护负担，基本实现“小病不离床、大病不离院”。

湖州德清的德馨颐养院，采用“医养毗邻”模式。记者 周林怡 摄

盘活闲置资源破养老难题

居住在卫生院内养老的老人们，平均年龄基本都在80岁以上，不少老人有常见慢病，也有长期卧床的失能患者。

“往往这个年龄段的老人，对长期系统性的关注和个性化的治疗服务需求更高。特别是长期卧床老人，容易出现压疮感染，需要更细致的护理。”台州仙居下各镇中心卫生院院长朱永平表示，以前这些老人大多会选择长期住在医院病房不愿出院。一方面给家属带来陪护的压力，另一方面也造成医疗资源和医保资金的浪费。

另一方面，许多基层卫生院的运营正在面临困境。床位资源闲置、人员负担大、运营成本高，每个问题都是一座“大山”。

在这一背景下，开展医养结合服务成为一种解题思路——寻找一种方式，老人既能看病又能养老。

从运营效果来看，该模式的确有效盘活了闲置资源。“不夸张地说，现在我们养老床位‘一床难求’，每周都会有不少人来咨询。”台州黄岩区北洋镇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护士长钟文素说，院内83张床位已经“满员”，有些老人觉得入住体验好，就会邀请家中亲戚一起来住。目前养老床位使用率已达134%，医疗床位使用率也从57.14%提高至85.7%。

同样的，在下各中心卫生院也需求火热。最初，在不影响医疗床位的前提下，下各中心卫生院试着开放了44张养老床位，没想到很快住满。“今年把预留的另一层养老病区全部开放，目前共有88张养老床位。”朱永平说。

在台州黄岩区北洋镇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工作人员给老人提供益智活动。记者 周林怡 摄

除了合理利用原有设施，卫生院还主动开拓相关服务。比如，北洋镇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做强中医特色服务，提供穴位贴敷等服务，目前还在开发中医针灸、中医茶饮等“治未病”理念下的疗养服务。在夏季，老人们还可申请转入海拔600米的富山乡医养中心“避暑”，开创公立医疗机构“连锁式”“候鸟式”“旅居式”养老服务新模式。

业内专家表示，考虑到基层资源有空余、老年人有需求，医养结合的探索，可以看作是基层卫生院在完成主责主业之外开辟的一项“副业”。目前，在全国范围还没有很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当前浙江的实践，正在验证此类模式能否行得通，这样的探索很有必要。

寻求养老的更优解

“医养结合怎么干，虽然相关部门发布了指导意见，但落实到基层，却没有固定模式。”俞晓明说，从运营方式、收费标准到服务内容，都在摸索中调整。把“路”跑通后，如何让模式可持续是下一步要思考的问题。

他算了笔账，以德清乾元镇卫生院医养中心为例，2023年运营支出约57万元，医养相关收入71万元，算下来盈余14万元。“但这并没有算上房屋和水电等成本，毕竟是在卫生院内运营。”俞晓明说，如果要形成可持续性收益，考虑到长期的投入产出比，还需要发挥规模效应，进一步把成本摊薄。今年，该卫生院计划扩建，新增一定数量的养老床位。

台州也在探索乡镇卫生院内养老服务自主定价，打破收费标准空白。通过把基本服务收费项目由机构自主按服务成本确定，分三档划定床位费与护理费，有效避免入住医疗机构按照床日付费而压床的问题。

更大的难点是养老护理行业，从业的年轻人仍是少数。一项发表在《护理学杂志》的研究显示，目前医养结合机构的医护专业人员仅占12.2%，其中研究生学历占0.23%、本科生学历占6.95%、中小学毕业占70%。

“和老人交流是门学问，特别是现在养老需求越发多元，老年人也需要心灵慰藉，对于护理工作的专业性要求更高。”仙居下各中心卫生院康养中心负责人张明凤说，目前从业者整体上年龄偏大、学历偏低，需要更多“科班出身”的养老服务技能人才。

仙居下各中心卫生院康养护理院，会为每位老人配好药品。记者 周林怡 摄

为解决医康养人手不足的问题，各地也在想办法。德馨颐养院与德清职教集团技师学院签订合作协议，对于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的学生，就读时安排实习对接，毕业后考核合格可以直接留下就业；台州玉环明确乡镇卫生院养老服务收入扣除成本后收益部分的80%可用于人员奖励，不纳入绩效工资总额，以此激发内生动力。

对于住在卫生院里的老人们来说，有了充足和全面的医疗支持后，也对老年生活有了更多期待。

在仙居下各中心卫生院，91岁的老人郑森磅经过半年的中药和饮食调理，身体渐渐好起来。“身体舒服了，心情也好，现在每天总还想尝试点新活动！”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未来，医养结合的更多探索，也将让人们看到老龄化社会的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