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植物学家》导演景一：柏林获奖归来，再聊聊新疆和杭州

青年导演景一凭借首部长片电影《植物学家》荣获7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Kplus”竞赛单元国际评审团大奖！

图源电影方提供

影片以哈萨克族男孩与汉族女孩的故事为主线，影片以中国新疆北部边境的山谷村庄为背景，讲述了一名性格孤僻的哈萨克族男孩阿尔辛（叶斯力·加和斯力克 饰）在制作植物标本集的过程中，逐渐隐入植物世界，并通过与汉族女孩美玉（任紫晗 饰）的相遇，展开了一场跨越文化与代际的情感对话。

景一出生于新疆农村，大学赴杭州求学并落户杭州。近日，刚回国的景一导演，和我们聊了聊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以及他与新疆、杭州的情感纽带。

以下是导演专访实录：

【生长在新疆：这部电影表达了我非常个人的感受】

潮新闻：这次去柏林领奖，现场有什么特别感受？
景一：我们的影片在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剧场首映，反响比较好，就连放了又放了很多场。其中有一场，我记得观众里有七八百个小朋友，他们看得非常开心，这些都是我没有预想到的。
潮新闻：能聊聊我们这部电影的创作初衷吗？
景一：我从小生长在新疆，上大学时才第一次离开新疆去杭州。杭州离我出生的地方非常远，在这种距离里，总有对家乡和过去的一种情感。

前几年我对植物产生兴趣，想着植物是不是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一些启示。新疆有各种各样的民族，哈萨克族作为游牧民族，和自然的关系非常紧密，所以我就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慢慢梳理成这样故事，一个哈萨克族小男孩和汉族女孩的故事。这些想法的形成用了很长时间，但是剧本写得很快。
潮新闻：第一次拍摄电影长片，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景一：我是在像电影里那样的农村里长大的，但是剧组大部分朋友都来自于内陆地区，很多人没有在村里生活的经验。那个村子里什么都没有，洗澡的地方是我们用木板搭的，洗澡得拿水瓢舀，在那待了两三个月，对于内陆的主创团队还是很有挑战的。

潮新闻：影片中阿尔辛和美玉、哥哥的关系，阿尔辛和植物对话的孤独，与哥哥向往回到大都市的对比，都很有意味。你怎么避免将这两者之间的对立简化成田园牧歌和城市之间的俗套叙事？
景一：我一直认为我拍的不是一部纯粹的少数民族电影。我拍的是有少数民族的电影。因为这个地方有各式各样的民族，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习俗，包括他们感受自然、理解自然特有的方式，同时我也觉得不管生活在哪里的人，他们感受自然，面对自然的智慧是不一样的，是能够彼此启发的。我希望我的影片是尊重差异，同时又能共享一些彼此对于生活，对自然的感受。我是从这个角度创作的，没有特别注重宏大的叙事，都是从一个小孩的视角去体会，从比较细小的角度去构思。
潮新闻：有一些海外华人已经看过电影，一部分人觉得很诗意，一部分人觉得空有镜头，叙事薄弱，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景一：一部电影不太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这也是我的首部长片电影，肯定有做得不够成熟的地方，我会正视各样的评价，希望将来做得更好。实际上这个影片也的确不是大家想象得那么叙事，它更多是关于一个小孩，关于我这个出生在新疆的汉族人怎么样去感受这片土地，怎么样通过这片土地的自然景观去重新理解生活的情感和记忆，所以它其实是带着很强个人属性的影片。
潮新闻：能请你用一句话介绍，推荐观众来看。
景一：这是一部能够安静、缓慢地在电影院里沉静的享受，同时也许能给一些人带来安慰的电影。
潮新闻：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有考虑别的题材或者元素吗？
景一：可能会在新疆和内地两个地方拍摄，但是具体的还没有完全构思清楚。 

潮新闻：最近社交平台上有一个非常火的梗叫“馕言文”，你听过吗？
景一：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也和我的电影有呼应。大家虽然都在用同样的媒介去观看内容，但是大家心里都会对其他地区有差异性的文化感兴趣，因为它是鲜活生动的，不太一样的。我觉得像“馕言文”这样表达情感的方式在我的电影里可能也有。这小孩（哈萨克族的阿尔辛）也说了一两句普通话，这些都是我们希望能有更生动情感交流的表现。

希望大家将来有机会看到这部电影时，也能看到在新疆这片土地上，两个小朋友怎么感受自然，怎么玩耍，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

潮新闻：下面这个问题是人工智能DeepSeek问你的，您强调《植物学家》“不是一部少数民族电影”，而是试图通过个体视角呈现普遍的人类情感，影片中大量使用哈萨克语对白和民族景观，民风民俗，您如何平衡艺术表达的纯粹性与文化记录的使命感？

景一：这个问题挺神奇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一个地方，特别是新疆，很多文化共同在这里，我一直在强调我们共同生活在那里，我们是一个“和”的关系，我们在生活中可能都会互相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创作者有的时候会有关于艺术上的构思和选择。

电影通过一个哈萨克族的小孩，通过哈萨克语来讲述他的故事，能让大家感受到这个语言本身的美。这个就像不同的植物在世界上都各自呈现出来丰富的样貌，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保存和展示的事情。我曾经说过植物学家的工作是归纳、总结、分类，但我们不要忘记植物学家最重要的工作是保存差异，保存这些各种各样的植物。我觉得可能拍摄这部电影更像有这样一个愿望，保存不同的文化，尊重不同的文化，就像保存我们的情感和记忆一样。

【杭州求学：这座城市“既现代又缓慢”】

潮新闻：你来杭州上学以后，对杭州的印象怎么样？
景一：我第一次到大城市就是到杭州，第一印象非常震惊。因为在我的家乡没有见过那么高、那么密集的楼，心里想着如果我将来也能留在这里就好了。后来在杭州上了四年的学，慢慢感受到杭州本身也是一个植被丰富、自然环境非常好的地方，现在我也时常回忆起在杭州和同学朋友们那些有意思的时光，一起去爬山呀，去西湖等等。直到现在，我也经常回杭州去看望我的朋友，和朋友聚一聚。
杭州不像有些大城市，给人只有扑面而来的匆忙和车水马龙的感觉。它带着一种缓慢的气质，带着自己城市的风景，同时又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

潮新闻：有考虑过拍一部和杭州有关的电影吗？
景一：当然有，我曾经写过一个剧本，叫《杭州之恋》，一个很现代的故事，但是没有机会拍。我对杭州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感受，我期待将来我的电影能够搭建起内陆和我的家乡之间的关系，有机会的话，肯定是希望能回杭州拍一部电影。
潮新闻：你参加过2024青年电影周（浙江），你觉得浙江创投和其他地方的创投有何不同？
景一：浙江创投很慷慨，奖金非常多，对青年电影人来说，这样的支持是非常具有诚意的，希望将来我还能有机会参加。

（图片源于受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