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整三年，夹缝中的乌克兰前途命运何去何从

今天，是乌克兰危机升级三周年。

关于这场二战以来欧洲最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可能结局，一句话在网上广为流传：“土地属于俄罗斯，矿产属于美国，债务属于欧盟，荣耀属于乌克兰”。

图源：央视新闻

在这场兄弟阋墙‌的悲剧中，最为悲怆和凄凉的那一个，就是乌克兰了。

当前的乌克兰，不仅在战场上忍受着俄军雨点般的炮弹、导弹和铺天盖地的无人机打击，还面临着被最大“盟友”兼“金主”美国在背后捅刀。

特朗普狮子大开口，宣布乌克兰欠美国5000亿美元，逼迫他口中的“独裁者”乌总统泽连斯基在一份新版矿产资源协议上签字。协议规定乌克兰让出一半的自然资源收入，包括矿产、天然气和石油，以及港口和其他基础设施的收入给美国，而且还坚决不提供乌克兰迫切需要的安全保障。。

1月30日，特朗普在白宫出席新闻发布会。新华社记者 胡友松 摄

2月15日，外交部长王毅在慕尼黑会见乌外长瑟比加时表示，中乌友好有着传统基础，两国在2011年就已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中方视乌克兰为朋友和伙伴，支持一切致力于和平的努力，期望达成公平、持久、有约束力、所有当事方都接受的和平协议。

在三周年这个节骨眼上，让我们再次审视一下这个从苏联分裂出来30多年的国家，展望一下它的前途命运。

昔日第三核武大国被打得满目疮痍，经济近乎崩溃

在这三年里，乌克兰一度让全世界刮目相看。一开战，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很快顶住“闪击战”，在最关键的安东诺夫机场击退了俄军空降攻势，挫败了俄罗斯直取基辅推翻泽连斯基政权的企图。

随后，乌克兰在北约的大力度援助下，与号称“世界第二”的俄军打得有来有回，陷入了长期的拉锯战、消耗战，甚至还能反攻俄境内的库尔斯克州。不过，奇迹在2023年夏季反攻之后褪色，最近半年时间里，乌克兰的颓势越来越明显，尤其是特朗普上台以来，伴随着美国断绝对乌军援，乌克兰快打不下去了。很多人开始怀念拜登政府参联会主席米利将军的判断，他当时试图在2022年9月基辅最辉煌的哈尔科夫反攻之后，立刻推动进入谈判进程，“因为这是军事上基辅能够取得的最好成绩”，结果这个判断被充满了乐观情绪、试图把莫斯科从战略上打成瓦砾的白宫团队给无视了。

2023年11月22日，基辅的第聂伯河雪后景观。新华社发（彼得·德鲁克 摄）

“1991年底苏联解体、乌克兰刚独立的时候，人口达5200万，面积达60.37万平方公里。乌克兰拥有占全球1/4的黑土地，1991年人均GDP1489美元，而当年中国人均GDP仅333美元。”中国社会科学院中俄战略协作高端合作智库副秘书长许昌志向潮新闻记者介绍，乌克兰继承了苏联的工业遗产，35%的苏联军工产能，还有全球第三大的核武库，包括1800枚核弹头、176枚洲际导弹，以及42架战略轰炸机。

30年来，乌克兰经历了三场经济危机，分别是1990年代的经济危机、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风暴，以及2014年因克里米亚问题导致的经济危机。2020年乌克兰经济规模几乎倒退回2007年的水平，人均GDP下降到3724美元，全球排名第121位。

“乌克兰在经济方面的问题，首先在于结构失衡，过分依赖重工业和农业，轻工业薄弱。”许昌志解析道，“第二个问题是寡头垄断严重，腐败问题非常非常突出。第三个问题就是高度依赖进口俄罗斯天然气，能源价格波动加剧了经济的脆弱性。”

而人口危机也是乌克兰的一个大问题。独立30年来，乌克兰人口减少了超过1000万，从独立时的5200万降到了4100万左右。

联合国人口基金会2024年10月发布的报告显示，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乌克兰人口锐减了800万，原因包括大量民众逃离、人口出生率暴跌以及战争造成的死亡。

2024年2月，世界银行、联合国、欧盟和乌克兰出了一份联合评估报告，认为俄乌冲突给乌克兰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1500亿美元，战后重建需要4860亿美元。

这个昔日家底颇厚的国家满目疮痍，基础设施损毁严重，经济处于崩溃边缘。

普京2022年2月24日发表电视讲话时的画面。图源：克里姆林宫网站

俄罗斯想要一劳永逸阻止乌克兰入北约

关于乌克兰的前途命运，国际观察人士的共识是，这首先取决于俄罗斯与美国的谈判。

“目前俄乌冲突最主要的几个问题就是：俄罗斯现在打下来的这些领土怎么算？要不要还回去？”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沈逸认为，特朗普给出的方案基本上是留一部分，还一部分。“但是俄罗斯方面就是全都要，不仅是已经实际控制的领土，还有根据俄宪法重新界定的那几个州里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俄罗斯军事控制的部分，都要算在它所要的范围之内，这个要价，和美国的出价之间，差异是极为显著的。”

还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未来乌克兰能否加入北约。俄罗斯肯定不会同意乌克兰加入北约的，而且不能只是口头承诺、君子协定，或者是再来一次《明斯克协议》，而是要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从俄罗斯方面抛出的解决方案来看，乌克兰的军队规模不能很大，在其战略要地则要允许俄罗斯有军事存在，从而构成足够的‘紧急刹车’。”沈逸介绍说，“这同样不是美国能够接受的方案。”

2月18日，美俄官员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举行会谈。图源：新华社

不过俄方表示，乌克兰虽然别想进北约，但可以进欧盟。据新华社报道，18日在回答记者有关是否同意乌加入欧盟的问题时,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说,“这是任何国家的主权权利，这里谈论的是经济一体化进程问题，没有人可在此问题上对任何国家发号施令”，俄方也不打算这么做。

然而，如今的乌克兰想加入欧盟，恐怕也是难上加难。“在俄罗斯的领土划分方案里，如果乌克兰连敖德萨都被拿掉，那剩下的乌克兰就变成了一个内陆农业国，又经历了这次大规模冲突后元气大伤。这时候乌克兰加入欧盟，那妥妥的是要让欧盟掏钱补贴、挖肉补疮。”欧盟各国能答应吗？

沈逸预期，短时间里美俄双方不太可能达成实质性成果，谈判或许将是旷日持久的。因为俄罗斯吃定美国没有实质性的能力以改变态势，特朗普政府要的是“赢”，不是向俄罗斯“全面投降”，这两者之间的博弈，预期是长期、持久且复杂而微妙的。

特朗普索取的，并不止一半的乌克兰矿产

除了俄美谈判，乌克兰还面临着与美国新政府的艰难博弈，特朗普垂涎乌克兰的天量矿产早已不是秘密。

据央视新闻援引英媒报道，乌克兰的矿产价值可达惊人的11.5万亿美元，在欧盟认定的34种关键矿产中，乌克兰拥有24种。乌克兰声称拥有世界关键矿藏的5%，虽然该国只占地球陆地面积的0.4%。它还有50万吨锂矿产，锂是电动车电池的关键部件。乌克兰有全球20%的石墨，石墨是核能发电的关键材料。

许昌志告诉潮新闻记者，特朗普就职总统后，就向乌克兰提出过两版协议。“第一版是美财政部长贝森特2月12日访问乌时提出的，第二版协议是2月21日向乌克兰方面提交的。第二版比第一版更严苛。”

据许昌志介绍，第一版协议内容主要包括美国实际控制乌克兰所有资源的定价权、销售权和开发审批权，乌克兰需要通过美国主导的重建投资基金进行资源管理。“另外美国要求乌克兰把50%的矿产资源开采许可和一般性收益，直接转让给美国。”许昌志说，“如果乌克兰向第三方出售其它资源，美国还可获得交易金额的50%，并对纠纷部分享有优先受偿权。”

而第二版协议规定，该投资基金规模是5000亿美元，美国对基金拥有100%控制权。关于资金来源，乌克兰贡献2/3，主要是矿产、天然气、石油和港口等基础设施的收入；美国提供1/3，以武器等援助形式兑现。美国可把部分收益用于乌克兰战后重建。

据央视新闻报道，乌克兰最高拉达议长斯特凡丘克22日表示，乌政府就此问题组成的一个专家组将于下周启动，但希望获得具体的安全保障。

“第一版协议中还包括：美财政部可审计乌克兰所有相关财务记录，并要求乌方每个月提交报告。如果协议出现纠纷，将由纽约州地方法院管辖。”在许昌志看来，这其实意味着乌克兰国有资产不享有主权豁免，美国可以强制执行其资产，而且第一版协议还没有规定执行的期限。

因此，欧洲媒体对这两版协议的不平等性提出了批评，认为美国是在经济殖民，通过资本操作全面控制乌克兰的经济命脉。

图源：央视新闻

“基辅《独立报》声称俄罗斯目前占据了乌克兰不到20%的领土，在这些土地里蕴藏着乌克兰50%的矿产资源，价值约7.5万亿美元，例如顿涅茨克地区就有欧洲最大锂矿床储量，可以满足欧洲10年的需求。”据许昌志透露，另外一些未被俄军占领的地区也因太靠近前线而得不到开发，比如扎波罗热州的石墨矿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稀土矿。”

央视新闻援引能源及大宗商品产业作家布拉斯专栏文章称，乌克兰没有大量的稀土，“只有焦土”。“乌克兰的铁矿石和煤炭等矿产资源，许多都处于俄罗斯的控制之下，加起来也不值5000亿美元。”

或将被迫接受事实上的领土割让和有限主权

陷入冲突三年，乌克兰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前景非常不乐观。

“泽连斯基以战争状态为理由，已经连续拒绝组织总统选举，并多次延长紧急状态。特朗普方面甚至宣称泽连斯基的支持率只有4%，毫不留情。”许昌志认为，泽连斯基为自己的执政合法性深感担忧，他的举动进一步加剧了国内精英和民众对其政府的不信任，政治内耗正在加剧。

目前，乌克兰已有大量包括高层官员在内的精英人士认为无法在战争中取胜，已开始转移资产，寻求海外庇护。

前线兵员的严重短缺，导致乌当局在国内采取非常强硬的强制征兵手段，对于普通乌克兰家庭造成极大压力。普通民众厌战情绪日益突出，生存压力不断加大。根据最新民调，约有超50%的乌克兰民众希望尽快通过谈判结束战争，只有约38%民众认为应该继续战斗直到胜利。相比之下，2022年有73%的人支持战斗到底，只有22%的人支持谈判。

“从目前情况看，俄乌双方均无法在战场上取得彻底胜利，低强度消耗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随着美国和欧洲的推动，冻结冲突的可能性在上升，有可能出现一种国际社会干预下的这种协议式的停战。”许昌志的观察是，俄罗斯很可能保住当前实际控制区，而乌克兰可能被迫接受这种不完全的安全保障。

23日，泽连斯基在“乌克兰2025年”论坛上表示，如果能带来和平，他愿意辞去总统职务。图源：央视新闻

展望未来前景，许昌志认为夹缝中的乌克兰面临着两大问题。

第一个是内部凝聚力的问题。乌东四州和克里米亚的分离可能引发国内其他地区的离心倾向，战后基辅中央政府的权威可能会被进一步削弱。领土碎片化、国家认同瓦解的风险长期存在。

第二个问题是美欧俄的战略博弈挤压乌克兰的生存空间。“乌克兰的命运恐怕是只能成为一枚棋子，它的主权诉求会被美欧俄这些棋手们的地缘利益所对冲。”

“从当前情况看，未来乌克兰很有可能在长期的消耗中被迫接受事实上的领土割让和有限主权，成为一个半附属国。”许昌志这样描述乌克兰国家的未来——经济上依赖西方援助，政治和安全上受制于美欧俄博弈，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只能在深重的战争创伤中艰难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