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丨《哪吒之魔童闹海》总票房破百亿：国产电影如何“破鼎而出”走向全球

2月13日，《哪吒之魔童闹海》上映第16天，含预售总票房已突破100亿元。

同时，《哪吒之魔童闹海》2月13日起在澳大利亚、新西兰、斐济、巴布亚新几内亚正式上映，2月14日在北美正式上映，目前预售票已遭疯抢。美国纽约、洛杉矶等地的影院甚至增设午夜场次，以应对观众需求。

《哪吒之魔童闹海》节节攀升的海外票房，如一颗骤然投入海量院线银幕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的同时，也将公众目光吸引至中国电影出海历程中的次次扬帆。

几十年的“破鼎”历程，让国产电影在时光淬炼中不断迭代。当我们对国产电影的故事内容和视觉特效技术投去新期待时，如何让中国故事“墙内开花墙外香”，让海外华人之外的观众走进中国电影，也成了国产电影亟待解决的问题。

图源：“哪吒之魔童闹海”官微

功夫时代后，国产电影出海的名片是什么？

回溯二十多年前，华语电影正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

“第一个阶段以2000年为分界，以李小龙、成龙为代表的动作、功夫片大师为华语电影打下第一波口碑；2000年以后，以《卧虎藏龙》为代表的华语电影的艺术创作和技术制作水平进行大力度的改革，属于国产影片的追赶阶段。”中国电影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刘春表示。

回想新世纪交界处的华语影坛，张艺谋、李安、陈凯歌等导演的作品星光熠熠。单一部《大红灯笼高高挂》就获得了24个国际奖项和14次提名。作为中美合制片，《卧虎藏龙》则斩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收获全球票房2.13亿美元。

浙江大学影视与动漫游戏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盘剑认为，当时中国电影尚处在产业化、市场化转型初期，主要依赖个别导演进入国际主流电影节来进行电影的国际传播，“部分电影在主题上会迎合国际电影节的需求以及评委感兴趣的选题，实际上真正的海外竞争力不强，甚至可能塑造一个固化的中国形象。”

李小龙的《猛龙过江》在全球引发中国“功夫热”。图源：新华社

很长一段时间内，功夫片、武侠片和乡土片都是世界影坛理解中国电影的传统途径，但随着传播渠道的多样化，单一题材已不足以吸引海外观众。与此同时，盘剑称，部分导演具有了一定的向海外学习的意识，从技术层面上跟上了世界主潮，而不是一味迎合。

其中，涌现出不少中美合拍的电影，比如《功夫熊猫》系列电影和《花木兰》，但《功夫熊猫3》的中方导演滕华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我们贡献中国元素，但不可能把它变成一个中国电影。”盘剑也认为，在跨文化传播中，需要警惕用中国文化元素但并不表达中国文化内核的情形，“杂糅得不好，甚至可能陷入不伦不类的境地。”

然而，在2010年之后，中国鲜有电影在海外超过千万美元票房。“中国电影出海难”成为国内市场发展起来后，业内老生常谈的问题。

为鼓励更多中国电影走向世界，2016年，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委员会决定，对在海外市场票房收入达到100万元以上的国产电影给予奖励。2017年，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发起成立“影视文化进出口企业协作体”，助力更多影视作品抱团出海。在各种政策鼓励下，国产影视作品集体加速出海。

在这一过程中，国产电影国内叫座、国外遇冷的情况并不少见，整体上国际影响力比较薄弱，海外输出数量仍显不足。据《广电独家》消息，2021年，海外票房排名前5名的中国影片均为合拍电影。据海外票房软件数据，截至目前，海外票房最高的中国电影纪录仍是23年前的《卧虎藏龙》创下的2.13亿美元。

2023年，代表国产电影重工业水准的科幻大作《流浪地球2》海外票房破亿。当时，作为该片的发行方，中影集团董事长傅若清曾表示，上一次中国电影在口碑和票房上双双出海的，还是以《卧虎藏龙》和《英雄》为代表的功夫片时代，“科幻片不太像喜剧片，它和本土文化太紧密关联了。”

2月8日，人们在美国洛杉矶参加《哪吒之魔童闹海》北美首映礼 图源新华社

“造船出海”的进阶之路

从香港武打、古装武侠到科幻大作，国产电影的题材越来越丰富，占据了国内市场的主阵地，这离不开创作能力和电影质量的不断提升。数十年浮沉背后，这艘“出海的船”在不断精进。

“如果说要给中国电影出海找一个质变节点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以地方特色为吸引’到‘以电影质量本身取胜’的转变，这是很重要的一个转换。”盘剑认为，经过几十年的历练，国产电影的基本功明显更加扎实，“尤其在主题上，不仅以民族独有的文化特征来吸引海外观众好奇的目光，更是开始以电影本身的内容来打开海外市场。”

华狮电影发行公司总裁蒋燕鸣也认为，相比发展之初，近年来中国电影海外发行的影片种类已越来越多元，有《流浪地球2》这样特效繁多的科幻巨制，也有《热辣滚烫》这样聚焦当代社会议题的现实主义题材；有《封神》系列这样以传统文化为切入点刻画人性的神话史诗大片，也有《哪吒之魔童闹海》这样打破多项纪录的超燃国漫。

“除了题材本身之外，更关键的还是叙事表现和人物塑造能力，要展现出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才能真正吸引到观众。”盘剑表示。在不断地打磨中，中国式表达逐渐镶嵌入国际语言，让影片故事引发世界观众更多共鸣。

《哪吒之魔童闹海》国际版海报。图源：“哪吒之魔童闹海”官微

不过，对于中国电影来说，这条进阶之路远不止影片内容而已。如果说人物、剧情是电影的骨架，那么能为故事赋能的技术就是电影的血肉。

春节档国产电影的视觉特效技术让观众们看得很过瘾。据央视新闻报道，好莱坞电影制片人亚当·莱比锡表示，《哪吒之魔童闹海》的成功得益于中国在全球电影业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不仅体现在（购票）数量、票房上，还体现在本土制作的质量和中国电影艺术家的创造力上。

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执行制片人陈喆坦言，在创作影片时，团队也寄望于一些国外制作团队帮助完成一些重点镜头的制作。然而，由于中外团队存在文化差异，在沟通方面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最终还是由国内团队用心打磨，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人民日报》报道称，有业内人士表示，对今天的中国电影视效团队来说，技术上已经几乎没有实现不了的画面。

视效水平高速发展的背后，是国产电影越来越成熟的产业链和不断提升的工业化水平。在《哪吒之魔童闹海》出品公司成都可可豆动画影视有限公司所在的成都，有多家影视产业园区及成熟的视效公司，产业链的聚合为电影创作提供了用之不竭的动力。

“20年来，国产片尾出现的中国本土视效团队名单越来越长。如今我们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电影在正片前面出现了视效指导、视效总监、视效导演的名字，反映出视效创作者已从之前的后期制作岗位，走入电影主创队伍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和价值。”浙江时光坐标科技公司创始人陈奕表示。

《流浪地球》电影海报。图源：“流浪地球”官微

挑战和机遇之间，继续探向“海外几万里”

影片故事内核和特效制作技术给予我们足够底气的同时，更催生了对中国电影“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新期待。“中国电影出海，不止给华人看”成为越来越多电影人的共同目标。

近些年，中国电影出海探索的步履一直未停，海外发行的版图也在不断扩大。“2010年10月成立以来，我们覆盖的发行地区在逐渐增加，从最初的北美、澳新地区，再到英国、意大利、保加利亚等。”蒋燕鸣表示。

那么这些可以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同时产生情感共鸣的电影，背后又有哪些共同点呢？

“优秀的影视作品背后都有一个可以触动观众、引起共鸣的内核。”蒋燕鸣举例，“比如索尼影业正在翻拍的《你好，李焕英》，就是以轻喜剧的形式讲述母女情、传递对母亲的爱与思念；又比如《封神》系列通过经典神话，讲述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鉴别真伪、抉择善恶，最终获得心灵成长的历程，是一个典型的‘英雄的旅程’结构。这些影片可以先从感情层面与观众们建立纽带打动他们，进而再通过叙事手法、现代制作技术、声画美学等将故事内核最终呈现出来。”

不过，要想在“电影出海”这条航线上驶得更远，影片内容并非唯一的风浪考验。面对不同海外市场的受众需求，语言字幕、发行意识都是需要纳入考量的重要因素。

中国电影出海面临的一个挑战是语言和字幕的问题。很多外国观众还没有养成阅读字幕的习惯，很难马上接受电影字幕。如果选择为影片配音，一般需提前很久开始筹备，同时投入更多人力、物力。此外，还需考虑台词翻译成不同语言后所带来的影响，比如中式的幽默换一种语言后，是否还能成功本土化落地等。

《封神2》在国外上映。受访者供图

除此之外，制作方的发行意识也尤为重要。对于并不十分了解中国电影的外国公众来说，电影片方释放出的“市场信号”是吸引观看的重要因素。

“宣发的关键是宣传和发行的配合，这一点在海外发行中也不例外。”蒋燕鸣介绍，在海外发行时，需要根据观众画像精准排片，同时覆盖海外华人观众和当地的外国观众。同期通过线上宣传、线下活动形式联动，实现360度全方位闭环，进一步扩大影片在当地的影响力，“来自当地权威影评人的高度评价和在当地主要城市人群密集的地方投放大型户外广告，也可以让影片在观众中进一步破圈。”

中国电影出海之帆已扬，若将目光落至浙江，似乎有着探向“海外更多万里”的先天机遇。《独行月球》导演张吃鱼就曾表示，浙江有优美的自然资源，也有成熟的影视产业链配套，可以说具有良好的电影发展条件。在他看来，这是未来拍出更多浙江标识电影的基础。

数十年浮沉，中国电影的出海之路并非一路风平，不过，文化自信带来的“造船出海”进阶之路也给了我们不断破浪的底气。相信在未来，银幕上一英寸高的字幕不会再是文化交流的壁垒，越来越多鲜活的中国故事能丰富世界对中国电影乃至中国文化的深层认知。这片属于电影的国际海域，我们还有很多个几万里要去探索。

“相比发展之初，当下中国出海电影类型多样化的背后，不仅是影片质量的提升，故事层面的创新和精进，也是电影工业化制作体系的逐渐建立和进步。随着中国电影工业化进程的发展，相信未来其会在全球市场有更加出色的表现。”蒋燕鸣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