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杭州回来的第二天,便一早驱车去大漈老家,父亲百年后的那点事还得去料理一下。
一个月前的农历十一月十七,来过一次大漈,那天天气冷得不行,在文娥家吃晚饭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生起了火盆。晚上到文英家,干净整洁的农家乐客房,早就给我们打开空调暖气。手伸到空调出气口有暖风,房间却依然很冷,赶紧上床,除了脱去外套,其他的衣裤都裹到一起,钻进了被窝。今年的冬天晴多雨少,天气比较暖和,海拔1000多米的大漈气温却要冷很多。见识过大漈冬天的寒冷,这次早有了准备,也就不会那么仓促了。
大漈。
兄弟姐妹都到齐了,他们从县城过去,比我早到。叔叔家大院,来了许多帮忙的亲戚,每次回老家都是这么热闹。年近八旬的叔叔,却也是闲不住的人,拖着佝偻的身子,今年还在下地干农活,说是如今明显耳背,说话不大声一点都听不到了。婶婶给我们准备了七份黄果带走,兄弟姐妹和母亲各一份,说:“今年你叔还能上山砍烧碱柴火,明年不一定去得了,黄果明年也就不一定做了。”
大漈的黄果嚼着满口香,特别好吃,名气也大,主要是碱水好的缘故。这碱水用一种特殊的柴火烧成草木灰,草木灰用水泡出碱水,用来浸米,这样做出来的黄果柔软有弹性,不但好吃,存放时间长也不易变坏。这种烧碱的柴火,生长在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山。这几年大漈旅游越来越旺,特别是黑悟空实景拍摄地时思寺成了网红后,游客络绎不绝。客人来得多,每家每户黄果需求量都大,文娥说她一年要做800斤,家里开农家乐,门头广,大部分都送了客人。文英说,她家有几个温州客人今天才走,她们要等到做了黄果,带上黄果回去过年。烧碱水的柴火越来越少,附近山上已经不多,到更远的地方砍,一般要开农用三轮车去,叔叔不会开车,自然也去不了那么远。
知道我要来,文英提前一天杀了一只鸡,放冰柜里冰冻一下方便我带走。又到地里拔的萝卜,装了一大袋。大漈高山萝卜要比平常菜场里买的鲜嫩很多。文英家的酒在酿酒的时候放了驱风湿的山药,特地交待不要当料酒用了。
潘宅村口千年古银杏树。
父亲百年之地,来了好多堂表兄弟,飘了点雪花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雨停了,事情也办得很顺利。于是,大家回到叔叔家,围着院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我不等那帮喝酒的散宴,便提前回县城,尽量留多一点时间陪陪母亲。母亲前几天心律快,大弟刚带她去医院开了药,又不小心扭了腰,行动有些不便。这几年牙齿也不太好,硬一点的东西都咬不动,肉类基本不吃了。我给她带了些鱼虾,把虾分小袋装好,每次烧一袋,那条大带鱼分成三段,大黄鱼则去磷破肚洗干净后,切好分成两份放入冰箱。
早上起得早,中午也没休息,靠在母亲家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醒来就又得走了,还要赶到市里吃个晚饭。母亲很不舍,我说年初一再来。
从小常年在外,一年回家看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耄耋之年,我却离她更远,平时有点病痛,也都靠在县城的兄弟姐妹照应。想想一个当儿子的,不在身边,也就是那点念想而已。
护关桥。
二
年前和母亲说好,大年初一带妻小回去看她,打算带点菜,在母亲家里自己掌勺烧一顿。大弟打来电话说,年初一都到他家吃,不用烧了。
据说惠明寺在改扩建,方案由上海静安寺规划设计,投资蛮大的。吃过午饭,带母亲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大弟叫上妹妹一家,分两辆车去了惠明寺。
从山脚上山的那段公路不知在最近的哪一年拓宽了,经过的村庄也变了模样。自从东弄村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打造成旅游景区之后,附近村落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大了许多。
县城大树脑。
惠明寺前的公路边停了不少车子,看似过年来这里的人也挺多。正在平整的大片空地,裸露的黄土上停着一辆挖掘机,新建高高的佛塔旁,堆放着许多修建寺庙用的木料,不锈钢铸造的佛像摆满了寺庙前那条长长的连廊,估计寺庙建成摆放好还要喷上金黄的颜色。造型各异的菩萨应该都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我对佛教了解甚少,不知道他们都是哪尊菩萨。从寺庙侧门进去,里面的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依然是原来的模样。
惠明寺,始建于唐咸通二年,距今有1100多年,清嘉庆十九年,重建正殿,后几经毁坏。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志之士民间募集资金重修惠明寺,终因募集资金有限,难以再现寺庙雄伟气势。
出了庙门,让母亲坐在门前广场的亭子边上晒晒太阳,我抬头往后山望去,那高高矗立的就是著名的敕木山1519米主峰。那里,我以前从不同的线路登顶好多次,最近一次大约在七年前,去敕木山看雾凇。敕木山的雾凇很有名,漫山遍野非常壮观,尤其是雨雪后的晴天,蓝天下太阳照在冰挂上,光彩夺目的情形。
雾凇。
惠明寺附近一带的惠明茶,茶汤色泽纯正淡雅,香气沁人心肺,曾在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金质奖章,被誉为“金奖惠明茶”。茶好应该和惠明寺周边独特的气候条件和土壤环境有关,只是因为产量有限,宣传力度投入不够,比较小众。惠明寺后山有一棵千年白茶古树,成了茶树“活化石”。惠明寺的白茶色泽比一般的白茶要白,自然环境下的白化和现代科技下的人为干预总是不一样。三年前的夏天,曾经带北京一位朋友来到惠明寺,上世纪九十年代,他曾作为北京下派干部,在当年的县政府里任过职。为了却自己的心愿,特地来到县城,去了惠明寺那片茶山。
走到连廊外侧看山下风景,新建成片的房子填满了整个山谷,一条过境公路从东面大山的隧道里穿出,在对面大山脚下经过,通过山谷地带架起了一座座高高的桥梁。山谷里有许多高楼还在建设之中,看似一个未完工的大工地。
三年前的惠明寺。
听说溪口老大桥原址重建后已经通车,于是从寺庙前的那条山路,绕行澄照去溪口。一条修建中的公路,大部分路段还是黄土路,摇摇晃晃到了澄照的三石村,从马岭头隧道口往左边的那条十多年前建好的公路来到溪口。溪口大桥在原址上拓宽改成双向四车道,滩坑水库蓄水后溪口已不是原来的溪口。在溪口大桥下游一侧的上方,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横空把大溪两边的山连在一起。
晚上回到母亲家,母亲担心夜里太冷,给我加了一条被子。
新建的溪口大桥。
三
第二天一早,大弟送来一大袋蔬菜,这些菜都是他自己种,刚从菜园地里摘的。中午在妹妹家吃午饭,大弟说起了种菜。
弟媳父母家就在县城的东北,早些年地点还算有点偏,城市扩容把她家包进城里。家里的田地被征用得差不多,剩下山岙里的那点山和几坵薄田,荒了那些年,现在又成宝地。弟媳家早已不种地,现在给大弟种了菜。大弟种菜那块地边上,原来的水稻田现在都成了菜地。如今的县城,人们都喜欢自己种菜,许多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人,利用闲余时间种点菜。他们说大弟是地主——菜地有点多。
“地主家”的山地。
大过年的,大家喝了点酒,兴致一来,大弟得意地邀请大家去参观一下“地主家”的地。于是,打电话叫来教授级别的种菜高手——姐夫,一起去“地主家”观摩学习。我动员一直在城市里长大的小女儿,去见识见识,平时吃的蔬菜在地里长得什么样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地主家”的菜园地。
穿过一片老民宅,走过一段新开的城边道路,翻过一个只有三十多米高的小山岗,终于来到“地主家”那块山地。山地在城郊一个山岙里,小山岙像一把大椅子,朝向西南方,前面低,两边和后山高,阳光充沛,还有水源,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大弟介绍,整个山岙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那片毛竹林为止,都是他的领地,目测应该有两亩左右。毛竹林和菜地之间隔着一块荒芜了的田地,种了菜的菜地大约只占可以开垦的一半左右。
大弟说前面的那片竹林养鸡非常好,两边的山有点陡,不担心鸡往山上跑,只要前后用网网住就可以。我们来时抄近路翻过小山岗,其实可以骑电瓶车绕行到离自家菜地大约两百多米的地方。只是真的用来养鸡,每天送饲料,也是有些不方便。一群人考察了“地主家”的地,都说好地方,唯一不方便就是不能骑车直达菜地。看到这么一块地,我表示很羡慕。
石印山炮楼遗址。
我们没有从原路返回,特地从田埂绕回到山脚。只见,靠近山脚的田地里,除了菜地还有些用水泥砖块搭建的临时简易房,这些简易房有猪圈,有鸡舍,还有居住在这里种菜、养猪养鸡的真正的农民。这些农民基本上是外来人员,租地种菜养牲口,拥有田地的人,那些真正的“地主”已经很少种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弟算不上地主,只能算是一个无需交租金的准“佃户”。
今天的天气要比昨天暖和许多,天上看不到一丝白云。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离开已经三十年,尽管每年都会回来,毕竟时间短,大部分时间窝在父母家,对周围发生的变化浑然不觉,如今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小县城。
借助导航从环城东路,到高速路口,避开了几乎所有的红绿灯。上了高速公路,不一会儿,进入一条长长的隧道,那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县城,渐渐离我远去,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节日中的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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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戈
浙江省部属高层次人才,正高级经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