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
水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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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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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3
桕叶又红了(散文)   李邦林   北京香山秋天的红是枫叶点燃的,老家道院山的秋天是乌桕叶染红的,褪不去的童年记忆,总会在捉迷藏时的磨盘底下钻了出来,朝着同乐的伙伴大喊,我在这里。 老镇朝江府前的那一片江滩和镇东南边道院山坡地上都有大片的乌桕林,几阵秋风,几场霜打,形似七品芝麻官官帽上两片帽翼的乌桕叶红透了,绛红色的,六亲不认地炫耀在秋高气爽的天穹之下。那时的乌桕树都归生产队所有,林下枯草中安卧着祖辈零星的坟茔。红叶褪尽,硬壳掉落,扶疏的枝条上就簇着丛丛的白色星点,那是乌桕树的果实——乌桕籽,它是老家麻车屋每年的当家油料,在男人壮臂的有力挥动和号子的亢奋激励下,木槽里淙淙流下稠稠的榛油,去点亮百姓清贫中的夜色,也润滑脚下水车转动的轮轴。 小学分别就读于留轩学堂和稠南学堂,那是老镇上底子最厚的学堂,楼梯边上的那段钢轨敲响,它调度着我们的作息。我们从小就紧跟着时代的脚步,在启蒙的年月里去铸造国家需要的料作。在初冬寒冷的江水中捞铁沙、在万人的摇旗呐喊声中赶麻雀、在秋后的田野上掘老鼠洞,由班长细心地数着同学每天上缴的苍蝇和老鼠尾巴,采集莲树籽肥皂籽去支援绿化沙漠(人家大漠荒野长的是胡杨、沙柳、芨芨草),省下可怜的一点零用钱去捐献“红领巾拖拉机”……秋天了,我们又参与了“小秋收”,把创收的收入捐出去“支援亚非拉”,一腔的革命热情。捡桕籽就是我们一项主要的活动,我们走进了绚烂的秋天。 野在山坡上的乌桕树蹦出了白胖的桕籽,生产队派了几个有经验的正劳力,背着一把装在长竹杆上的月芽形铲刀,仰着头把结着桕籽的树枝铲下来,地上落下一地碎白。 铲下的桕枝挑到生产队的晒场上,一群叽叽喳喳麻雀娘般的娘儿们在家长里短的说笑声中脱粒,她们的手掌皮厚,脱粒也无需戴手套。地叠上有人翻晒着洁白的乌桕,把秋天的精气神都收藏在社员的希望之中。 我们这帮小皮牛则跳跃在道院山的坡地上,一粒一粒在地上捡着遗留的桕子,把这些游兵散勇残兵败将尽收囊中,袋里装满了就脱下鞋子装在鞋里。 劳动委员施松荣突然大叫起来,哎哟,快来看,好大一窝毛蚣辣,被它烙了一口,好痛啊! 树根处粗糙的树皮上吸附着一堆黑黑的毛蚣辣,想不到这一树红叶下竟还有着这么一窝腐败,据说乌桕树很容易催生铁篦箕、毛毛虫之类的毒虫。老师掏出火柴点燃枯枝,纸船明烛,虫儿葬身火海,送终归天,我们好开心。 收官在夕阳下,全班捡了满满一脸盆的桕子,卖给了供销社,收入的几元几角几分,我们全部都支援了亚非拉,我们很自豪。 有些回忆好心酸,有些回忆很幸福,我们的童真放飞在那片晴朗的秋阳里,那个单纯快乐的童年中。 童年的乌桕林不见了,朝江朝前的沙滩建了大片的高楼,道院山成了老镇最大最美的公园,我在水池边上还是看见一棵乌桕树,很不起眼,都享受着与其他树木花草相同的浇灌和养护,但它再也不会结籽了。 我在公园里采摘了两片最完整的叶子,一片是乌桕的红叶,一片是银杏的黄叶,把它们夹在书页中,夹在老年时光的回味里。 (部分照片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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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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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9
两只蟑螂         李邦林   秋菊和丽莎都不是人,是两只蟑螂。秋菊是乡下蟑螂,丽莎是城里蟑螂。   那天他们在古镇集市上相遇了,古镇既不是乡村,也不算城里,他们相见恨晚,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好客的秋菊一定要拖丽莎到乡下住几天,说乡村已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老村马上就要拆迁了,我也住不了几天了,东家那两个老货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亲手建起的那幢老屋和屋后的那块菜地,很是闷闷不乐。还说现在的城里人,特别是那些个粉面小生,都作兴带上个靓丽小妹,驾着个小车,车轱辘一滚,滚到了水库边的山庄吃起了“草根”,啃起了“树皮”,炒一盘知了,熬一碗蛇汤,嚼着萝卜饼,喝着玉米羹,换换环境,也调调口味。你来,反正这几天你们城里在搞创卫,整天提心吊胆的,惹上必扑、老鼠药、一扫净之类的可不是闹着玩的,乐得到我们乡下清闲几天,体验一下我们的农家乐。 丽莎说也好。她收拾一番,一身素洁地就来到了乡下。   秋菊拿出城里最稀罕的乡下土货招待丽莎,丽莎倒不在乎秋菊拿出什么丰盛的佳肴款待她,而是让她亲自感受到了山村带给她的温馨、宁静、恬淡,还有几分躁动。   丽莎发现,村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了,他们会在微弱的灯光下跳着广场舞。秋菊说年轻人都进城发展去了,老人留在村里看家护院,晒晒太阳,耕耘菜园,一日三餐拎着个保温桶到村养老食堂领饭吃……尽情地享受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带给他们的实惠。村里的狗看见生人也不叫了,每天都会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以各种姿态蹓跶到它们面前,见怪不怪了。秋菊还带着丽莎到村后竹林里的山庄吃了一回农家餐,月光下的乡村沉浸在一片矇眬的山色之中。等晒场上的健身舞会散场以后,山村人的夜晚便在寂静中进入梦乡。   夜深人静,丽莎很有兴致地给秋菊讲起了城里的风情轶事:生意场上的纷争、马路上的车祸、公园里的艳遇、小区里的凶案……讲的最多的还是主人家的那对活宝,说他们虽然发了大财,挣的钱即使再活几辈子也用不完,但他们过得并不快活。他们一路走过来并不容易,付出的艰辛和传奇可以写一部演义。小两口经常发生一些小摩擦,吵得最凶的当数那天半夜,丈夫回家时,被妻子狗一样敏感的鼻子闻到了老公身上那股香奈儿梦幻香水的香味,而丈夫又不能自圆其说这香水的由来,本来火气就很大的妻子山洪爆发了,她以自己的强悍守护了自己情感的藩篱,那晚她摔破了家里许多珍奇异宝。这世道,外面的诱惑太多了,这场战争让躲在角落里的我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些缝隙中的生灵无法理解的,丽莎说。   对于秋菊来说,她非常羡慕城里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那里是权力和财富的集中体现,引领了时代最前卫的潮流。乡下人和城里人始终存在着认知上的差距:乡下人的田地被征用造房时,城里人的屋顶开始养花种菜了;乡下人刚开始吃饱穿暖,城里人又开始减肥了;乡下人刚把破裤子扔掉,城里人又往新裤子上剪洞了;乡下人刚将茅房改称厕所,城里人又把厕所叫作洗手间了;乡下人刚把纸巾改换掉苞米衣擦屁股,城里人又用它擦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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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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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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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鲁            李邦林   鲁鲁是一只狗。   它不是珍贵的名犬,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看家犬,但在它的生命里,却和它的主人结下深深的情感。   鲁鲁在很小的时候,是由朋友抱过来的,说家里养着一只狗比安装一扇防盗门管用。在某种场合,狗具有一种奋不顾身的精神,你即使把枪管顶在它的脑门上,该出手时它还是义无反顾就出手。想想也是,家里有一只通人性的动物,能给小百姓的家庭生活添加很多乐趣。   鲁鲁安居下来了,并在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饭中逐渐变得懂事,它会知趣地跑到很远的地方拉屎撒尿,身子脏了,它也会自觉地跳进略有凉意的江水中洗个澡。家中来了熟人,鲁鲁摇着尾巴一副快乐的样子,将客人带进家门。看见蓬头秽面衣冠不整的乞丐,它就叫个不停,但绝不会无故地扑上去咬人。一天我们出去很晚才回来,远远看着鲁鲁在门口等着我们,几乎在同时它也发现了我们,箭也似是冲了过来,朝你扑上扑下,亲热得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我们猜测,在我们离去的这段时间里,鲁鲁是一直为我们担忧牵挂,并且一直保卫着我们的寒舍。我捧着它的头,它则温顺地偎着。这是一种人与动物之间的真挚交流,自从它介入我们的生活以后,我们就将它当成我们家庭成员中的一员了。   曾经一段时间里门前莫名地来了好几只公狗围着鲁鲁转,后来鲁鲁怀孕了,它很快就要当妈妈了。看着它越来越大的肚子,我们也为它高兴,尽量给它吃营养丰富的食物,以弥补提供它孕期的给养。朝夕相处的鲁鲁虽然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它的平淡已经完全融进我们同样平淡的生活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了鲁鲁的头上,它要分娩了。   第一次分娩的鲁鲁就遭遇了难产,它疼痛难忍,嚎叫着在屋里到处乱窜。以至把一排装满东西的纸箱也彻底推倒了。我们没有给狗接生的经验,眼睁睁地着着它在痛苦中挣扎。但绝想不到它会在短时间内死去,死前它始终流露出那种乞求的眼神,我们无法把鲁鲁从死神手里拉回来,这是我们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感到深深内疚的,要知道,它的肚子里还有几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生命啊,它们胎死腹中,来不及吸一口甘甜的母乳。   那天我们是踏着三轮车给鲁鲁安葬的,三轮车上铺着一张洁白的纸,上面躺着鲁鲁的遗体,它已逐渐地处于安静。我们把它埋在近郊沙滩的那片茂密的草地上,小心地把鲁鲁安卧在墓穴里,又把带去的一大包盐撒在它的身上,盐是防腐的,我们要让它长久地在泥土的怀抱里安睡。在盖上最后一铲土以后,我发觉自己的眼眶模糊了,同时也发觉人与异类之间那种非常自然、持久、亲密和隐形的关系。   后来我们就一直没有再养狗,原因是不忍去遭受生离死别的痛楚,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地愈合失去鲁鲁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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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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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6
净·静(散文)    李邦林   这对老夫老妻,一个是聋子,一个是瞎子。   男的是个聋子,不是全聋,是有语言表达功能,但要大声对他说他才能听见的那种。女的可是全瞎,两眼墨黑的那种。   他俩能走到一起,纯属一次意外的邂逅。那天从古镇赶集回来,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们先后钻进路边的凉亭里躲雨,等待中的寂寥和无奈,使他们很快就搭上了腔。外面雨不停,里面话不停,从柴米油盐聊到喜怒哀乐,从“僧尼会”聊到“楼台会”,从冤家路窄聊到相见恨晚。男的是远乡近邻有名的田把式,女的是花鼓艺人。通过以后的几次交往后,他们成家了,用乡亲们并无恶意的话来说,是两只破草鞋终于成双成对了。   上下牙齿都有经常磕碰的时候,夫妻间更少不了赌个气,吵个嘴,接个火,干个仗。可这对残疾夫妻,总平和地过着他们平淡的日子。   一次,俩人一起进城办事,丈夫搀扶着盲眼的妻子过马路,苍老的背影,小心翼翼的神态,诚惶诚恐的举动,刚好被一位报社的记者“咔嚓”了一下,那张照片很快在副刊刊用了,取名为《相依为命》。   人们好奇地问过他们:“他(她)难道就没有让你反感烦恼的时候?”   丈夫说:“她不高兴的时候,肯定用难听的话骂过我,数落过我,但我耳朵不便,没听到,只当她没说,夫妻嘛,总要念个对自己的好,有什么可计较的,耳不听为静!”   妻子说:“他也肯定有过难看的面孔,有过看不顺眼的地方,说不定还当着我的面对其他女人挤眉弄眼,但我看不见,他头上的那块瘌痢疤还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我的心里只知道他是真心对我好。眼不见为净!”   好一个“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静”,在家庭生活中谁都可能犯错,谁都可能失误,谁都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谁都有举止冲动的片刻,但作为其中的一员,我们都要学会宽容、大度、谦恭、仁慈、幽默。这些都是家庭生活中的润滑剂,能“相依为命”地走过一段不平坦的岁月,这里除了缘份,还有年份和割不断的情份。一对年迈的残疾夫妻,无意间从他们的嘴中讲出他们从皮肉中煎熬出来的人生哲理,同样给我们带来深沉的思考,也给我们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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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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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1
念慈庵(街檐下之六十二)    李邦林   风雪白马岭,念慈庵陷于一片白色之中。 善慧师太打开庵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落雪无声,一个女人倒在了台阶上,裤脚处落下一层薄薄的雪花,在老林古庵的风雪飘摇中苟延残喘。 哎呦,又是一个天涯沦落人。 诸葛竹青倒在念慈庵门前的风雪中奄奄一息,膳堂的炉火又重新起搏了她微弱的心跳,师太喂下了一杯热水,她睁眼看到了眼下另一种陌生的安谧与善慧师太慈祥的脸庞。 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父亲是拖着一条长辫的清末遗老,自己则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名就读于婺府女中的新潮女生。本以为可以预见人生的绚烂,俱不知在上辈人的认可和媒妁之言的牵约下,嫁给了老镇“冯大通”商号的纨绔子弟冯祥福,说不上情投意合,可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过了两年,她的女儿出生了。丈夫冯祥福则沉迷于青楼和赌场,经常彻夜不归,还暴露出一个浪荡公子哥的暴殄,出手很狠,在她身上心上都留下累累伤痕,常常哭醒在长夜的恶梦里。几年功夫,万贯家财已被他输得家徒四壁。 那天夜里阵阵敲门声急,有人好心通报说老公已把自己的老婆诸葛竹青输给镇上的恶人乌皮,马上就要过来画押提人了,岁月薄凉,乌云压顶,天哪! 她选择了用逃离来摆脱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匆忙中俯身亲吻了一下熟睡中的女儿,一串眼泪滴在稚嫩的脸上,打开后门,黑暗吞噬了她的身影,她扎进了莽莽的大山……几天后也就有了开头念慈庵门前的那一幕。 谁的命运都不会是圆满的。醒来,女人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师太说让我留下吧,信任我,给姐妹们当个帮手,也疗治我的伤口。 师太点点头,说世态无常,佛门慈悲,留下吧! 师太的眼中发現了年轻女人内心深藏的优雅、教养和坚强。 从此在日升月落的时光流逝中总有一个身影在禅院内忙着,打扫、起炊、挑水、种菜…… 她痴痴地看着那只黑猫在太阳底下打盹,记挂着那个留在老家哭着找妈妈的女儿,也在师徒们法器伴奏吟诵里耳濡目染浸中润佛法的清规戒律。循序渐进中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清寡和安静,掐灭了情爱里最后的一丝火星剃度为尼,法号妙净。鉴于她深藏不露的文字功底,她很快就成了善慧师太的得力助手。 莺飞草长,寒霜初冷,那年德高望重的善慧师太圆寂,白马岭的松风低垂,念慈庵记住并见证了一名佛界长者的风范和功德。当年那个落难的勤杂工竹青,现在的妙净师父,则在青灯黄卷的修炼中功成名就,被众比丘尼们推拥为尼师。深山老林中的晨钟暮鼓响起之时,山外的世界早己是一片鱼龙混杂,狼烟四起,兵荒马乱了。 军靴踏进了念慈庵的大门,强势地带进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和不由分说的霸道,一名日本军曹领着十几个部下,赶走了尼姑,扣留了颇有姿色的妙净师太,进驻了禅院。白马岭的东坑遍布优质萤石矿床,他们用刺刀和暴力抢矿来了,把念慈庵当作据点,戒备森严,机枪就架在钟鼓楼上。 那晚月黑风高,军曹露出峥嵘的嘴脸蹂躏了六根清净的妙净,罪恶玷污了这块深山里的佛门净土,妙净的心塌了。 她平素对民间中医颇有研究,经常给山下的百姓把脉开方,普济众生。那晚陷入绝境的她果断地使出了她的绝招,把多味草药研制而成的条香,点燃塞进敌兵安寝的门缝,毒烟让一窝子狗崽子熏得昏迷不醒。妙净利索地把所有门窗锁上,浇上整桶的酥油点燃,风助火势,念慈庵顷刻吞没在一片冲天火光之中…… 第二天清晨,山民们赶来清理火场,废墟里挖出了十几具男人烧焦的尸体,就是不見妙净师太。后来人们在六角井的一泓清水中找到她,洁本洁来还洁去,她已经踏着祥云驾鹤西去了。 那个曾经叫诸葛竹青的妙净师太就这样走了,走的那么壮烈,以致很久以后都没人敢走近那口斑驳的六角井,生怕打扰她那颗远去的灵魂。她的肉身被安放在善慧师太的墓旁,两人一起守着白马岭的草木,守着山下那一片风起云涌的生机,坟前祭祀台上人们用野牛滩上的七彩河石镶嵌着一朵白莲花。   前几年有人把念慈庵的史料整理出来,刊登在县史志办的杂志上,引发一阵轰动。那天念慈庵遗址来了一位八旬老太,她献上了一捧黄菊,又到两位师太墓前点了高香长跪不起,临走时她叫了一声妈,还说只要我不死,我会常来看你的…… 她姓冯,是那个八十年前嗷嗷待哺在老镇上到处找妈的黄毛丫头等她真的找到妈的这天,她也老了。 六角井还在,被疯长的野草盖着,念慈庵檐角的风铃早已消失在山野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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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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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4
牛杂汤(街檐下之六十一)   李邦林 生产队要杀牛了,消息一传开,全队男女老少都处在最亢奋的期待之中。 队里有四头牛,一头老牛,三头黄牯。 那条老牛当初并不老,成立合作社那时,是富裕中农丁恒喜带着他的这头牛也一起入了社,从此后队里散落在螺蛳潭和草鞋坑一带的水田旱地都是它翻耕的,它有一对好看的弯牛角。 老奎头是队里有名的田把式, 犁耙耕耖的活都是他干的,由此他与水牛也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乡村的晨雾和暮色里,总看见他背着一张木犁和他的牛走在纵横的田堘上,构成一副诗情中的水墨画。 每年春天开犁前,老奎头便给老牛灌了米酒蛋花汤给它添劲加油,拍着牛头对牛说我的好伙计,这满畈的厚土就指望你了。 夏天双抢田家少闲月,酷暑难耐的牛喘着粗气,老奎头会卸下牛轭,牵牛到溪潭中让牛洗个澡,喝口水,缓口气,他自己也找到树荫下解开衣襟透透风、敲筒烟、过把瘾。 秋天打场了,荞麦花开得正繁,他和老牛慢条斯理地走犁在田畴上,翻出一片泥浪。 冬日的暖阳下,背靠水碓屋的老墙,老人、老牛、老墙上”农业学大寨”标语,和谐里老人耐心地给牛喂着稻草,说着知心话,人和牛疲倦的身子有了暂时的休整。冬夜里他会摸到牛栏里添上一把干草,把漏风的窗户塞紧。 那年夏天正热,老奎头老运不凑耕田时一使劲踢到一只破农药瓶,锋利的玻璃尖尖扎进了脚板,血流如注,加上天热,他一头便晕倒插进滚烫的田水里。他喊停埋头前行的老牛,老牛回头看见了殷红田水,看见了田水中的老人,它用粗糙的舌头舔着老奎头的额头,又用身子挡住毒辣的阳光,留出一片阴影。直到社员们发现赶到,才把他抬出水田…… 年复一年,人老了,牛也老了。老奎头常常在牛栏里抱着牛头含泪对视,栓好牛再回望离去。 村里每年都把白露这天被定为“修路日”,这是祖传下来的定律。村里的田头地角、山间阡陌、沟汊河堤,经过一年的洪水冲刷,行人车舟人为的巅簸坍塌,使之路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天全村劳力放下所有农活齐心修路,由集体派飯会餐,那个时节队里的毛芋、茭白、蔬菜都应市了,斩一片肉,大家聚一起热闹一番也是很奢侈很隆重的。 杀牛的风波起因就由这年的修路节引起。 队里的这头水牛老了,牙口不好,毛色也掉了,它已干不了重活了,每年还要配一个小牛倌伺候着,現在的农耕大事完全可以由三头年轻力壮的黄牯顶着。队委决定在修路节的节点上把老牛杀了,牛杂给村里集体缮食,牛肉分給每户社员,牛杂汤谁要按照惯例谁都可以舀上一陶罐,给百姓碗里也添加一点油脂,在那个每人每月只发二两肉票的年代,这可是皆大欢喜的。文书捷足先登已向有关部门办好了准宰手续。队里那个游手好闲的与美国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同名的“萝卜丝”瞬间手舞足蹈起来,大喊有牛肉吃了,社会主义好。 杀牛那天,晒场上站满了人,村里难得杀牛,他们要和老牛作最后的告别。当然“萝卜丝”也在其中,他死死地盯着它后腿上的那块腱子肉。 人们看着老牛流着眼泪在人堆中寻找老奎头,并且在屠夫举起斧头那一刻面朝大家慢慢跪了下去,轰然倒下,边上大锅下的灶火烧得正旺…… 此时的老奎头则把自己封闭在那间牛去栏空的牛栏里抱头痛哭,满地是“大红鹰”香烟的烟屁股。他抓起一把干草漫天撒向整个空牛栏,抱着一根细柱抽泣,牛啊,我的好伙计! 过后他向队长说牛肉我不要了,牛杂汤我也不喝了,你就给我一只牛角吧。 他捧着那只牛角庄重地摆放在上横头的长案上,扎上一条大红绸,红得耀眼,像一团火,每个四时八节他都要例行给它插上三支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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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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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31
剃光头(街檐下之六十)   李邦林 他擅长于给人家剃光头,他自己也长年剃了个光头。爬出娘肚子那一刻正是在建国那年,国庆那天,父母赶潮流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国庆。 国庆长着一身鲁智深的体形,早年无师自通学会了剃头,平时自个儿对着镜子用电推子刻意犁出个光头,同大家混熟了,碰面都叫他“光头”。 论手艺他拼不过林华师一类的顶尖高手,论实力他抵不上年轻娘儿们的财大气粗,嫌老街的房租太贵,他一个土不拉几的剃头佬赶不上时髦,老镇那条连外地的老鼠进来用导航也很难找到,两人相向而行都要侧身而过的冷巷,他就在那里承租了一间破屋,打扫出一方天地。天井摆着一只煤炉,板壁上按上一面全身镜,镜前是那张陪伴他多年的老式专用转椅,边上是土洋结合的全套洗头设备,挂一块像女人卫生巾一样的剃刀布,“嚓嚓”两下,他习惯地在那上面给他的剃刀养锋,这是他在整个理发过程里最不敢马虎的动作。 国庆虽然也会剪西洋发,也会烫大波浪,也会染七彩秀发,但他最拿手的还是他的独门顶上功夫——剃和尚头。他明白那些风流倜傥的粉面小生和孤芳自赏的妙龄少女是不会光临他的寒舍,找上门的多半是风烛残年里的光头老头,是多年来结识而成的同年知交,当然也有少许的半老徐娘。 人一屁股坐在转椅上,就飘过一条浅灰色的布往你脖子上一围,手起刀落,笔走龙蛇,游刃有余。人家的光头是用电推子像堆土机一样堆出来的,国庆的光头是用锋利的剃刀像老农草耙削草,入土三分。他剃出的光头能与头顶的灯泡比亮,三天后再摸头皮还丝滑如初,像绸缎,也像一片用过除草剂的荒坡地,寸草不生。 光头国庆有赶场去乡下看戏的嗜好,哪里有戏,他在门上留个电话号码,铁将军一锁,免费公交车一搭,花头台一闹,那颗发亮的光头也跟着晃动起来了。他的手机里存着老家艺人朱顺根的全部道情汤头段子,也存着他喜欢的草台班里走红花旦的精彩视频。在小店闲空下来时候点开欣赏,也不失是一种自我陶醉式的迷恋。 那天一对年轻夫妇找到冷巷,推开那扇破门便笑盈盈地递过两包喜糖,见面就说我们结婚了。国庆愣了一下,我与他俩也不是什么亲戚,看那个男的是有点面熟,疑惑中随即回说恭喜恭喜,新婚幸福,你们是——? 男的接口说三个月前我在你这儿剃了个光头,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国庆想起来了,那天理发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一头浓密的黑发,一身矫健的体魄,一脸憔悴的面容。他一进门就说快给我刨个光头,我要当和尚去了。 一听就知道又是一个看破红尘的人,又有人掉进失恋的深渊了。国庆说气头上千万别冲动,天下也不只她一个女人,打着灯笼找呗。年轻人不听,执意要国庆三下五去二。国庆手中的剃刀实在不忍心在那浓密的黑发丛中游走啊。 不一会,一颗光亮醒目的青皮光头在青春的躯体招人显眼,年轻人抖抖身子拂袖而去,小屋里落下一地的碎毛。   之后老镇上就传出一则新闻,说有个光头男站在义乌江边的寒风中,对着姑娘紧闭的窗口,撕心裂肺地唱着他的“阿莲”:“……阿莲,你能不能接受那个从前的我,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我停留在一个人的世界,于是懂得了什么是孤单……”一遍又一遍,唱出了忧伤,唱出了绝望,唱出了岁月的沧桑。 姑娘的窗户打开了,姑娘的铁石心肠也被男人的光头和歌声煨软了,相拥中的她双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男人的光头,娇嗔地骂着你这个取债的,天杀的,前世欠你太多了。 国庆知道,这个失意的唱歌光头男肯定就是那个从他这儿走出去的颓废男人了。 一天有个拍短视频网名叫“可乐瓶”的人心血来潮走进冷巷,发现了这家隐蔽的理发店,正巧有个老头躺在转椅上享受国庆给他做掏耳屎、剪鼻毛、修眼毛、颈部推拿等老式服务,一副酥麻惬意的感觉,他随机给国庆做了一个短视频。“可乐瓶”将视频传到抖音上,好酒不怕巷子深,许多人都找过来了,生意突然好了很多。那些光头老人乘公交都不要钱,问了老底子古镇人才找到他,扬言这么难找,下次不来了。 机械厂退休的沈阿姨在他这里剪了三年头发,看见一个视频就让光头国庆火了起来,她也来劲了,说泥下的竹笋总有冒尖的一天。成天给他帮忙烧水、打扫、张罗,还剥下他的脏衣带回家去洗。国庆也心动了,老了,老牛拖不动破车了,喜滋滋地看着沈阿姨远去的背影里扭动的屁股,他也想到他心中的“阿莲”,该向她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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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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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7
醉忆酒坊巷,千年文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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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撒落在金华山的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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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千年古巷的风采
晚潮
长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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